端木雨荷深知何为妇人的贤惠之道,那种每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与其他姐妹斗气争宠,在她看来那是最短视的选择。而真正能长期拴住男人内心的,应该是唐朝长孙皇后与当今乱世中帮衬朱元璋发展壮大的马夫人这种贤内助的角色。做女人的,能够解男人之所急,想男人之所想,哪个男人能不时刻挂念呢?之前看见天空中屡屡盘旋着鱼鹰,有可能给朱振带来麻烦的时候,端木雨荷便开始研究此事,与王玉落、张灵凤合力思索解决之道。其远见之能,本身就甚于朱振身边儿的不少自诩足智多谋的老人。当朱振真的遇到麻烦了,便立刻乘车来帮着解决,在旁人看来是自己家主母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而在朱振看来,自然是自己的夫人有心了。这份有心了,便在朱振心里不自觉的便会加重几分重量。之前争不争的,对于端木雨荷来说,并不是如何重要,乱世之中莫说是自己,便是贵如张士诚之女,亦如筹码一般存在。自己浮萍一般的女子,能有个稳固的靠山足矣。但是如今身怀六甲,便不得不为了未来的孩子争上一争了。女子如水,但为母则刚。朱振不再是那个不懂风情的铁血汉子,从执掌军山开始,他便变得心思逐渐细腻起来,此刻他正躺在端木雨荷丰腴的大腿上,任凭端木雨荷帮着自己梳理刚才与鱼鹰战斗时,变得有些散乱的发髻。“经此一战,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想来短时间内不敢继续造次了,夫君当乘热打铁,让手下人肆意施展了。”端木雨荷与朱振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如春水般的温柔,像温润的玉散发出来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从感觉温暖,渐渐的温润,再到后来的晕晕沉沉。“确实该如此。天下纷争不断,各地诸侯怕是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朱振掀开车帘望着逐渐坠下的日头,缓缓说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从大山大川里走出来的流民,自然不像是朱振这般有美人相伴,有香车代步,有山阳府的豪宅所居。但是每天有三顿饱饭,已经足够让他们欢欣鼓舞了。从元人坐天下开始,不论是红巾军,还是张士诚,淮安的主人换了不知道多少波了,谁能让他们这般每日可以敞开肚皮吃干饭?不破门灭家,不逼得人卖儿卖女,便已经是青天一般的人物。这些据说是从盱眙运来的大米,加上几根咸菜条,对于这些流民来说,简直是神仙难得的美味佳肴,甚至他们私下里还讨论,是不是山阳府的伯爷,每天都可以吃三大碗米饭,还能配上一顿鸡肉,啧啧,真的是美哉啊。至于偶尔给乡亲们准备的油腥十足的卤菜把子肉,虽然只是一小块,更是让一群流民感激的痛哭流涕。真的是可怜至极,这些居无定所的流民,吃着肉块,眼泪鼻涕直流,非得说,自己比神仙过的还要好。元丞相脱脱也搞以工代赈,但是元朝廷对于地方的管控太弱,上面拨下来几十万两银子,能拿出几千两来给百姓吃饭,就不错了。不然也不至于一项朝廷看来不错的仁政,最后竟然成了,黄河一只眼,挑动天下反的闹剧。而这些流民的日子则不要好太多,这群军山来的官吏,一个个精打细算,盱眙来的伯爷也是个铁血人物,谁敢克扣钱粮,锦衣卫的小道消息先到伯爵府,第二天贪官污吏的脑袋就能挂到城头,赶上爵爷心情不好,还能来个扒皮充草、披麻戴孝之类的酷刑。乱世用重典,这一招是朱振跟朱元璋学的。虽然这样做,未必不能长久,但是立竿见影,见效快。当初大秦帝国能够统一六国,靠的就是管控力极强的法家思想。百姓们不管谁被砍了脑袋,又有谁被充了草,那些对于官员来说,看的他们心惊肉跳,战战兢兢的东西,对于百姓来说,只是哈哈笑解气的笑话。他们只在乎他们能否吃饱,吃饱饭之后,不论是挖土,挑砖,砸石头他们都乐意干。不过老刘家的娃子怎么就有那么好的运到,跟老天爷的大运道砸脚后跟一样,狗日的,不就是从林子里出来的早,多干了两天活吗?之前听说他还打劫过爵爷,爵爷怎么就没要了他的脑袋。怎么他就成了石匠什长了呢?老子的手艺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当初打劫的时候,那些雷石可都是老子磨出来的。一个月顿顿大米饭配把子肉,也不怕撑死。昨日还见他拿给他那瞎子老娘好大一块肉,怪不得感觉自己家的把子肉小了,感情都让这些狗日的给拿走了。那群穿着红袍子,带着范阳笠的军爷是真威风,长的都跟十多年的柳树似的粗粗壮壮,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血腥气,刚一开始凶神恶煞的还将十七八岁的后生吓得尿了裤子。不过处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据好说话的后生说,他们脱离了苦日子也没多久,在军山那边儿政策不一样,他们入的是公社,搞得是土地公有,他们是为了保护家园跟着伯爷行军打仗的。一群流民也搞不懂,为什么连土地都没有了,还愿意跟着伯爷玩命。但是看他们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每个月寄回去大把的银子之后,还有饷银出去挥霍,大家就在心里琢磨,他们是不是也有一天可以加入军山卫,跟着过过好日子。老百姓就是这样,理想算不上多,哪怕是朱元璋当初想的也是娶个媳妇,生个娃替他给地主放牛。至于其他百姓大抵也是,过上了能吃上饱饭的日子,就想着是不是能有个家,然后再买上几亩地,然后来偷牛,再娶个媳妇,让媳妇生个娃,让娃替自己给伯爷干活,自己的人生就完美了。伯爷手下的官员跟之前脑子里的那种每天坐在官衙里女人,听曲子的大人们不一样,整天围着百姓打转。今天给发个木牌,要求挂腰上。明天要求按个手印,说是登记在册,留着发工钱。鬼都知道他们是骗人的。管饭吃就是伯爷天恩了,还奢求给钱。当伯爷的脑袋是驴球儿么?那个叫茹太素的官员整天里凶巴巴的,仿佛谁都欠他几吊钱似的。起初茹太素也想跟这些百姓打交道,关键是百姓不给面子,他也没辙。倒是爵爷走到哪里,都有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发饭的伙夫喜欢讲当初跟爵爷南征北战的日子,大家很羡慕那个叫做军山的地方。大家也都知道爵爷出身军伍,却爱民如子,说句话在地上就能砸个坑,是个真爷们。不然小小年纪,如何能够做到伯爷。那些年纪比他大的人,连个爵位都没有。伯爷从来不训斥老百姓,谁家孩子要是哭了,他还能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快奶糖来,哄哄孩子。听说伯爷的夫人都有身孕了,伯爷也越发的菩萨心肠起来。可就是听说最近米粥稀了一些,他老人家就大发雷霆,说这是败坏他的信誉。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绿色袍子的官员被挂在树上抽鞭子。“伯爷,现在府库里的粮食不多了,各地富绅都拒绝卖给我们粮食,为长远计,属下紧着点儿供应没错吧?属下每日跟乡亲们同吃同住,可没有丝毫克扣,甚至属下的俸禄也都捐了出来,属下家中老母和妻儿,一日只食一餐,你这般处置,属下不服。”官员的绿袍本身就用针线牵强的缝合在一起,如今被一抽打,早就四散纷飞。如此奇耻大辱,那官员依然不漏丝毫哀求之色,只是肃容朝着朱振的方向争辩。这官员叫方克勤,是山东人,本身是来江南游历,想见识下江南群雄的豪气。谁曾想到在淮安遇到了茹太素,被茹太素一通忽悠,便加入了淮安的队伍,连带着夫人也被接到了山阳。谁曾想到,没当几个月官,自己的肚皮没吃饱不说,还受了此等奇耻大辱。“本伯爷不管这些,某只知道你悖了军令,这些百姓从山林里走出来,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信任,不能这样就散了。这顿鞭子完了,你拿着谋得军令去军营调粮食来,宁可饿着兵士,也不能苦了百姓。”官吏的袍子被抽的七零八碎,自尊心受挫,先回了趟家,准备抹点儿药粉儿,换身衣服,起码要体面些,在门前擦拭了一番眼泪,推门而入,却见家中早有医师等待,一身崭新的袍子放在桌子上,旁边儿放着整齐的五锭纹银。领头的小子一看就是爵爷身边儿的亲卫李进。“大人情况,经锦衣卫核查,确实与您所言无误,不过伯爷一向是赏罚分明,你短了百姓口粮自然当罚,不过你谨守官德,与民同甘共苦,实为官员表率,自然当赏。切莫因为今日之事,而心生芥蒂,小子先行告退,大人抓紧时间疗伤,莫要误了爵爷军令,需知军山各项政策宽仁,却唯独军令如山。”话罢,看了看方克勤刚刚张开的嘴唇,不待方克勤说什么,李进抱拳而去。医师给方克勤救治一番,留下不少药物和绷带,也辞行告退,剩下方克勤与吓得战战噤噤的妻子抱头痛哭,良久之后,妻子抚摸着方克勤的脑袋道:“爵爷赏罚分明,爱民如子,他日必将龙腾天下,夫君切不可因为今日之辱而心生芥蒂。”那官员颔首,一脸严肃道:“伯爷,乱世之勘定者也。吾等虽小吏,若能附其尾翼,未尝没有名垂青史之机。今日之事,某亦有过错,不敢有所芥蒂,只希望莫要饿了百姓肚皮,不然某这官员与陌前番薯郎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