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方歇,张公子的联军大营,一片哀嚎之声。将士们眺望近在眼前的军山大营,眼神里一脸的畏惧之色。疲惫的士卒相互依偎着在篝火旁取暖,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篝火,仿佛亦不能驱赶他们身上的寒意。今日军山上空飞起的火炮弹丸,手雷,爆炸时发出雷鸣一般的怒吼,四散的铁片撕碎身躯的场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对于他们而言,军山之战不啻于一场噩梦。那些昔日里视生命如草芥的狂傲之徒,也一个个惨白着脸色,小心翼翼的将兵刃抱在怀里,将脑袋所在肩膀里,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更暖一些,更安全一些。活下来的军官一脸茫然的望着空荡荡的军营,本来不够用的军营,忽然之间坦荡了。那些每日里唱起凯歌,去抢夺富豪财富的兄弟,那些见了别人白嫩的娘们,就跟疯了一样的兄弟,就这样没了。战争使人痛苦,不分善恶。这一战,联军损失兵力接近三万五千人,而其中至少两万多人是步卒,可想而知这一战,联军的消耗有多么的巨大。然而张公子此时的心情的苦闷却并非是因为这些。流寇而已,他们的死活,张公子根本不会去在乎,人死了,再去招便是了。这些人拿起武器是狼,放下武器便是两脚羊。这个世界再乱的乱世都经历过,可人曾真的少了么?张公子真的在乎的是战绩。没有战绩,一切都白谈。负伤的张秀林一回到营寨尚未来得及包扎,便有张家老人吩咐将张秀林领入帅帐。张公子面沉似水坐在帅帐之上。一个妙龄女子方才因为说错了话,被他用鞭子当场抽死。他不发话,甚至没有人敢过来收敛尸体。张秀林手里捧着夜光杯,将一杯葡萄酒倒入,饮了一口,眼睛微微闭着,根本不去看张秀林。一时间,大帐无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紧迫感,他们非常担心这个这个给他们无边奢靡生活的公子下一刻的咆哮。可是让大家失望的是,张公子在刚才失态杀人之后,表情越发的淡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张秀林乃是张家的青年俊秀,其内心尤其高傲,这个时候他根本不会推诿责任,而是主动出列,平静说道:“公子,这一战罪责全在我身上,请处罚。”而陈陆的表现也让众人大吃一惊,只见他走出队列,抱拳沉声说道:“今日之败,全因在下逼迫张秀林撤兵所致,因为末将根据当时的情况进行了判断,再打下去,也无法攻克军山要塞,而且只会平添无谓的伤亡……与其将兄弟们全都耗光了,不如留点儿种子,以图再战。”张公子敬佩陈陆的勇气,却不能原谅他的无知。“以图再战?”张公子忽然咧嘴笑了,若是有别的法子,本公子还会将那些士卒去白白送命吗?可就在蔑视陈陆的时候,却见陈陆抱了抱拳,低声说道:“若是公子能够等一等,末将倒是有一计,可以尝试一番。若是顺利,军山戳手可得,甚至公子因此可能名扬南中国,可是若是不顺利,您怕是连进攻军山的余力都没有了。”“……”张公子张了张嘴,望着陈陆满脸的严肃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有什么计策?”张公子惊疑不定地问麾下陈家家将陈陆道。只见陈陆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公子,天下大势想必您比我清楚,只是您自己没有想那么多罢了。眼下时局,大元动荡不安,枭雄并起,纷纷打出驱逐大元的口号。但是却各怀鬼胎,互相征伐。以谋取更多的地盘和人口为目的。应天朱元璋,虽然眼下他声势浩大,但是他确实群雄之中唯一四战之地的人,也是形势最艰难的人。先前朱元璋西征先是龙湾之战,击溃陈友谅大败其军,应天大军乘势西征,破江州,兵进小孤山,战武昌。一时之间,朱元璋之威势,浩荡南中国。可为何形势急转直下,朱元璋其江州于不顾呢?”张公子并未打断陈陆的话,而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道。陈陆抑扬顿挫道:“那就是天下豪杰,不能看朱元璋做大做强,张士诚兵进长兴、扬州、镇江,三线突破,十几万大军摆出一副直接灭了朱元璋的态势。朱元璋兵马虽盛,却首尾不得兼顾。如今朱元璋紧急调集常遇春军团和徐达兵团支援长兴之围,准备从侧翼威胁扬州,寻机与张士诚决战。可这也正是其老巢应天兵力最为匮乏的时候。在下说到这里,公子可明白在下的谋划了?”“……”张公子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乐地问道:“你是说兵袭应天?”“正是。”陈陆沉声回道。张公子失望地望了一眼陈陆,摇摇头说道:“某若是那朱振,待你驱兵深入吴之腹地后,只需断你归路,使军中粮草运输不继,到时候,你有兵无粮,能奈何地了应天?别忘了,应天终归是朱元璋的老巢,城内资源丰富,哪怕没有一兵一卒,只要紧急征募城内百姓,亦可坚守一阵,而你,在粮道被断的情况下又能攻几日?”他这番话,算是回绝了陈陆的建议。然而陈陆并未放弃,环视在场众人,掷地有声道:“大家所担心的乃是陆路,而某所指的却是走水路。”“水路?”张公子闻言一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而此时,就听陈陆沉声解释道:“朱元璋的老巢应天,水路四通八达……换而言之,我军可以入洪泽湖,过三河,途径高邮湖,然后逆流而上走长江,便可以直达应天。彼时应天与扬州大军交战,我们入长江西进可以威胁应天,东进可以直逼扬州,与张士诚大军形成左右夹击之势。而我军在河流之中,船舶之上,何来断我粮道一说?”“……”张公子闻言为之动容,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在帐内来回踱步,口中不绝地念叨着“舟船”二字。诚然,步战其实并非是他们联军最强的,甚至于联军几乎没有山地兵,但反过来说,若论舟船水战,泗州各大族却不虚军山丝毫。要知道军山强就强在陆军,可水军却真的菜。莫说是朱振,便是朱元璋的水军也没有什么大船。“江南海贸,大船可不少……”张公子喃喃自语着。“跟泗州的大族借船吗?”张公子来回在帐内踱着步,思索着陈陆这条计策的可行性。不可否认,若是常遇春的大军依然在应天,那么,哪怕联军的战船兵临应天,也不足以撼动应天。可如今,常遇春的大军已兵出应天,使得应天京防空虚,此时命一支战船逆流而上,直袭应天,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好似想到了什么,张公子转头对陈陆问道:“单靠一支战船队伍,你有把握使应天屈服?”陈陆闻言摇头说道:“公子,末将并非是真的打算袭击应天,末将只是想让朱元璋与应天感受到威胁……”“调虎离山?”“怕就怕朱振不出来啊!”众人担忧道。“谁说我要调朱振这只老虎了?”陈陆蔑视的看了一眼那些没有见识的豪强一眼,继续说道:“以军山这点儿兵力,真的出了军山,给咱们塞牙缝就不够,就算是朱元璋脑子糊涂了,也不会用军山的。”张公子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想迫使朱文正南下支援朱元璋?”“公子英明。”陈陆小小夸赞了主公一句,旋即郑重说道:“若是能迫使朱文正大军回援,即便眼前这座军山如何固若金汤,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届时公子何须攻山,只需要大军围山,半年甚至一年,军山不攻自破。”“唔。”张公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朱振坐镇军山,之所以表现的如此临危不惧,有一个关键的依仗,便是拥有数万大军的朱文正可以随时支援他,与他合计任何围困军山的敌军。若是朱文正南下,朱振的军山要塞就成了一只孤军。在张公子看来,若是陈陆的妙计能迫使朱文正的大军回防应天,仅凭那朱振的军山要塞,再强有有什么用?只要朱文正走了,自己就可以调集泗州一切力量从容不迫的进攻军山。“好!好!好……”刚要连喊三个好字来表达心中的喜悦,张公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可……万一朱文正的大军不回防应天呢?”听闻此言,陈陆笃信地说道:“公子,应天大军被石抹宜孙旧部,陈友谅,张士诚牵扯,手下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士卒防守应天了,若是朱文正不南下救援应天,那么我们很有可能成为牵扯整个局势的纽带,让应天陷入绝境之中。”“那也不能保证朱元璋真的会下令让朱文正回援。”张公子显得有些犹豫。毕竟那一朱元璋真的选择让朱文正回防,那么,他张公子的局势未必会有多大的改善。反而最终给陈海平做了嫁衣。一旦朱文正撤出泗州等地,那么势必会出现大量的真空区域,而陈海平定然会借机巩固自己的实力,将泗州、盱眙等地连城一片,到时候拥有了强大实力的陈海平还愿意任自己摆布吗?换而言之,陈陆提出的建议虽然可以改善联军的局势,但是对于张公子并未有多大的益处,甚至可以彻底改变陈海平的处境。”“算了,你家主人想要在江南立足,就少不了大都的支持。”沉思了良久,张公子总算是打定了注意:“好!就依你所言!对了,你方才说这条计策凶险,若是不顺利,或将使数万兵顷刻间丧生,这话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