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只是觉得她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看上去很美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亲近。
他怎么可能有什么别的念头!这种质疑太侮辱他了!
叶天卉见此,淡定地安抚道:“你也不用太着急,我也不是非要冤枉你,没有就好。”
叶立轩看着她那浑然不在乎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
他微眯起眼睛,望着她道:“你故意的,你不过是想拿捏我,想让我对你愧疚罢了。”
她只是要让他处于下风,抓住把柄对他进行道德上的打击和羞辱。
什么哭得两眼红肿像桃子,什么担心他有所图谋,都是她的小手段罢了!
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是什么软弱好欺的良善之辈。
叶天卉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亲爹,你还是挺聪明的嘛,对,我就故意的,但那又怎么了,你不该愧疚吗?你不敢悔恨吗?你难道对我没有误会吗?”
叶立轩:“……”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年轻的女儿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她明明生了一脸剔透纯洁的美好,但却藏不住那勃勃野心。
这是他的骨肉,但却有着他无法理解的肆意不羁,她就不是可以用寻常思路来对待的孩子。
他合上眼睛,又睁开,之后重新坐下来。
叶天卉看到,重新坐下来的他仿佛已经逐渐整理好了情绪,至少不是那个被她激怒、被她逼到墙角的可怜爹了。
他变得镇静起来。
她想,这个爹好像在专业领域很有些成就,还获得了国外知名大学什么荣誉教授还是什么称呼,总之很出色。
他智商很高,看来确实是很有天分的一个人。
这种人自然也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这么看着叶立轩,却见叶立轩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之后,他终于道:“和我说说你小时候,可以吗?”
叶天卉饶有兴味地看着叶立轩:“你想听什么?”
叶立轩:“都行,随便什么都可以。”
叶天卉身体微后仰,舒服地靠在那白色藤椅背上,之后她想了想,道:“我从小跟着养母长大的,家里很穷,经常吃不上饭,我四岁的时候就学会出去捡煤核,你知道捡煤核吗?”
叶立轩颔首:“知道。”
解放前,穷人家的孩子都会去捡,这是冬天的生计。
他只是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女儿曾经经历过这些。
叶天卉:“冬天我捡煤核,其它季节我就下水捉鱼虾,也会在街上捡碎纸片拾破烂,或者去天桥帮着那些老艺人打杂,反正碰到什么是什么,换了钱后我就偷偷在街上换吃的,然后留一部分钱回家上缴给养母。”
她说的这些自然是半真半假。
她确实挨饿,确实想弄点吃的,确实很辛苦,但是她自然也不是那被人欺负的,她从很小就知道了怎么以最节省力气的方式弄好吃的给自己,会偷偷攒钱藏好吃的,到了六七岁,她就已经收拢附近的孩子头,带着他们一起干活弄吃的。
总之,她赶上年头不好,日子穷困,但也没那么惨。
不过她当然罔顾事实,便不慌不忙地编着瞎话,看着叶立轩道:“后来被她发现了,她就打我。”
叶立轩:“你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世的?”
叶天卉:“她有一个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叫胡翠云,这个胡翠云好像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不过胡翠云离婚了,自己带着一个儿子过,她们关系很好,经常一起说话。有一天我在里屋缝衣服,因为我没动静,她们进屋后以为我出去了,便在那里说闲话,她们想让我嫁给胡翠云的儿子,说让我赶紧结婚,生个孩子,拴住我,这样以后就算万一有个什么风声传出去也不怕了,还说想起这件事就担心,生怕佛祖怪罪,不过想想她自己的女儿在香江享福,怎么也值了。”
叶立轩拧眉,眸中隐隐泛起沉痛的怒意。
显然他知道胡翠云,那也是他们家曾经的丫鬟。
叶天卉看着叶立轩的反应,她对此很满意,她的话果然是有些效果的。
她便继续道:“我当时也是吃惊,回忆下小时候的种种,想着我果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之后我便格外注意,趁她不注意,翻她书信,竟然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叶立轩:“你上过学吧?”
叶天卉:“上过,学习也还可以,但现在大陆是没高考的,高考废除了,高中毕业后不少人都上山下乡了,我运气好,高二那年崴了脚,没去上学,早早就敲定了去工厂的名额,结果竟然避开了上山下乡。”
叶立轩:“在工厂里做什么?”
叶天卉:“就站在那里搞纺织,这活儿还行,待遇也好,工厂有食堂可以发饭票,过年时候还能发两斤肉票开开荤。”
叶立轩听得这话,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道:“两斤肉是什么意思?平时呢?”
叶天卉理所当然地道:“平时当然不吃肉了!”
叶立轩微怔。
叶天卉惊讶:“过年时候才能吃肉啊,平时怎么可能吃!”
关于这个,她倒是没编瞎话。
确实没肉吃啊!
但凡有肉吃,她还能忍忍,就不至于非跑到香江来受罪,又跑到他叶家门前当叫花子了!
叶立轩显然并不是太能理解。
他离开内地时候,也才建国两三年,那个时候北京城的富裕人家还保持着原来的生活水准,没有后续的种种举措,也没有那些运动和自然灾害,所以他确实没经历过。
叶立轩抬起手来,揉了揉额,之后低声问:“你说你给我们写了信?”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