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叁十,高速路上清净得简直有鬼。呈贡到双流按理要开九个小时左右,陈承平打电话过来说超点速没事,然后一脚油门从尾车成了头车,领着宁璚和崔乔一路130码往四川方向狂飙。
宁璚倒是没问题,但崔乔连车都很少开了,勉强坚持了半小时,一头冷汗地让副驾驶的吴琴给陈承平打电话,换了张肃过来。
叁个小时后陈承平换了宁瑱,宁昭同也替了一下宁璚,出了贵州境后又换回来了。五点四十进了成都境内,陈承平说时间还够,带着家里人吃了碗粉,再朝着双流机场去。
八点钟,家里人顺利登机,出乎意料人还不少,而且刚上飞机宁昭同就让人认出来了。
宁璚起身把人挡回去,空姐也过来维持了一下秩序。韩非动作轻柔地给宁昭同戴上一个真丝眼罩,低声道:“睡上片刻吧。”
宁昭同嗯了一声,靠在了他肩头。
一下飞机,宁和忠的电话来了,说董氏已经去了,家里人都是长久的沉默。来接一家人的是崔青松的旧日下属,本来还想借机会跟崔乔宁昭同攀谈几句,也只能讪讪地住了嘴。
临近中午的时候,宁和忠在山底接到了一家人,说妫神医到的时候董氏已经咽气了。
董氏是过了百岁的喜丧,家里人有点伤感,但说不上痛心。宁昭同去看了一眼棺材里瘦小的老太太,到灵堂里上了柱香,带着韩非拜了一拜。
宁长城看着漂亮的孙女婿,又看着门口守着的陈承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家这丫头不厚道。
因着这点念头,晚饭时分宁长城把陈承平挨根儿拉过来,亲热得家里人都觉得异样。宁昭同大概知道什么意思,有点好笑地跟吴琴说:“爷爷以为老陈是我前夫。”
吴琴笑着摇了摇头,跟对面的繁息妫搭话:“好久不见妫神医了,不知道您现在在做什么?”
对上宁昭同警告的眼神,繁息妫忙道:“您是长辈,别这么客气!我现在住在北京,每天都去医学院旁听,薛预泽让我去考个医专,好歹以后要弄个行医资格。”
崔青松接话,笑了两声,听着有点哑:“是,要有个资格证,以后才不麻烦。”
……
母亲去世,宁长城不算伤心,但总有几分郁闷。想拉着陈承平喝酒,结果孙女婿不肯喝,看着一桌子逆子,老头儿心里更郁闷了,埋着头一杯接一杯。
陈承平劝了两句,看劝不住也就由着他去了,反正繁息妫还在这儿,总不可能让老头儿醉死。结果饭菜刚上齐,老头儿就把自己喝醉了,醉醺醺地用力打宁和忠的肩膀,不干不净地骂他,声音响得震天。
宁和忠也是七十多的人了,让父亲这么揍,疼倒是不至于疼,但脸有点挂不住。宁河全没吭声,宁和双上来拆了架,结果让宁长城扇了一巴掌,让畜生娃子滚求远点。
这下大家都站起来了,七嘴八舌地劝,说老祖母刚走,好歹让她走得安心点。宁长城破口大骂,眼睛都红了,骂了两句又开始哭,陈承平连忙过来扶。
“承平、呜——承平啊……”宁长城一把鼻涕一把泪,攀着他哭得直颤,“你好啊,你太好了……”
陈承平怪尴尬的,已经大概猜出宁长城的意思了:“爷爷你别哭啊,我跟宁昭同挺好的,真的,你看瓅瓅都那么大了……”
宁长城看着那漂亮的小姑娘,又瞅瞅陈承平的老脸,哭得更厉害了,甚至拉出了一个长音:“承平啊——我们宁家亏了你啊——”
崔乔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好,用手肘戳了一下韩非:“太师现在什么感受?”
韩非看他一眼:“同同要生气了。”
“啊?”崔乔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站着的宁昭同,果然见到她脸色不太好,“……她这又是生什么气?”
韩非没搭话。
吴琴看出什么,从后面握住宁昭同的肩膀,小声劝道:“你爷爷也是一把年纪了,说什么不好听的,忍忍就过去了……”
“知道了妈,”宁昭同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让他哭一会儿吧,先吃饭。”
成娇在旁边听到这么一声妈,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宁长城其实一直关注着孙女,看见她竟然开始继续吃饭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陈承平连忙给他拍背,好不容易才把气顺下来,有点无奈地跟宁昭同说:“不是,我说你也来劝劝。”
宁昭同没理他,给韩非夹了一块排骨。
宁长城气得脸都红了,用力拍着陈承平:“她、她——”
“爷爷不生气!不生气啊!”陈承平忙道,“这是她跟我关系好,不把我当外人,要跟我关系不好能带着我来看太奶奶吗?啊,您说是不是?您别生气,我跟她好着呢……”
一桌子宁家人左看右看,心说幸好今晚没来客。
宁和忠叹了口气:“老爹,小辈子的事你管啥嘛?”
“日你妈你不要打扯!”宁长城怒骂一句,挺着胸,指着宁和忠,“我不管宁昭同的事!但是我们宁家不能对不起承平!承平是解放军,在艰苦的地方保家卫国,你要是个懂得事的就快求把宁和孝挖出来管哈老!”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崔青松走过来:“宁叔,怎么说这么重的话?”
宁长城认识他,当年他跟老大搭班子的时候来家里过,情绪稍微收了一点:“屋头的事,让你们看笑话老。”
吴琴也靠过来,温声劝慰,成娇趁机会坐到宁昭同身边去:“晓龙让我帮他给你道歉,就是崔葳蕤那个事,说崔葳蕤愿意赔偿,希望你们不要起诉她。”
“我没过问过,”宁昭同认认真真吃着饭,都不看她,“跟崔乔说。”
成娇抬头,对上崔乔含笑的脸,一时有点张不开嘴。
宁昭同可能是真没过问过,但她是清楚具体情况的,这事儿……小乔讨人喜欢,但还真不是个好说话的。
那边宁长城越被劝哭得越厉害,韩非对宁瓅示意了一下,让她去哄哄。宁瓅会意,放下筷子擦了嘴,蹲到宁长城膝盖边上,仰着一张脸:“太爷爷别哭了。”
宁长城哭声骤哑。
“平平还跟我们住在一起的,在我心里平平就是爸爸,”宁瓅知道自己长这么张脸,不好硬说跟陈承平有血缘,“太爷爷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妈妈受过很严重的伤,平平给妈妈输过血,救了妈妈的命。输过血的夫妻是不能要孩子的,否则孩子很容易有溶血症,平平也没有介意过这件事。”
很严重的伤,输血,救命?
宁长城哭得哇地一声,惊得隔壁桌的孩子都跳起来了。
他们宁家怎么生出个那么畜生的孙女啊!
陈承平有点头疼,抬脚把闺女踹开:“爷爷,我跟你说实话,不是宁昭同不想跟我结婚,是我工作特殊,没法儿跟她结婚。我是涉密岗位,宁昭同出国念的博士,我俩当时递过结婚审批,就是没通过。”
“那他呢?”宁长城指着崔乔,“他跟宁昭同啥子关系?”
崔乔立马起立:“爷爷!我跟同同就是兄妹!网上那些是网友乱猜的!”
吴琴撇了一下嘴。
宁长城又看陈承平:“那上次来那个,姓聂的那个,你的下属呢?”
陈承平心说这是谁嚼的舌根子:“他们那都是二十来岁的事了,早就过去了,现在是聂郁父母喜欢宁昭同,所以跟着她一起住。”
前男友没死,前男友父母自己养是吧?
被当着面这么糊弄,宁长城气得都要饱了,食指指着陈承平抖了十几下,然后憋出一句:“那沉平莛呢?!”
一个名字吓得宁和双碗都摔了,宁和忠急得恨不得捂老爹的嘴:“我的老天爷,你不要啥话都往外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