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278听说你四处跟人说我死了?</h1>
“阿绮跟你说的啊?”
“老鬼聂哥都在,我也没太明白,反正大概是夸我们。”
韩璟笑,跟他碰了一下杯:“当兵后不后悔?”
“不后悔,”喻蓝江摇头,“我这一路上遇到的兄弟都挺不错的,遇不上才后悔。”
“既然兄弟那么好,还退什么伍。”
“到现在,我觉得差不多够本儿了,”喝了不少,喻蓝江开始有点晕乎了,“我这德性,再往上走就玩不转了,得聂哥那种人才行,老鬼都够呛。”
“那就在底下待着不行?”
“总得给年轻人腾位置,”喻蓝江摇了摇头,“咱们跟老美不同,不是一个小队一个小队这么来的,领头的位置就这么几个。现在的小兔子练得好,脑子活,学历也高,我在这儿占着不像话。”
这酒确实上头,韩璟也有点眼花了:“所以还是挺想留的吧,就是顾虑多。”
想留。
喻蓝江没搭话。
“军队不是做慈善的地方,特别是你们这种部门,你要真不行,那你想留都留不下来,”韩璟往草里实实地一躺,“咱家又不缺男人,你回来没用。现在是心空了点儿,等真回来了,闲下来了,那人可就废了一半了。”
喻蓝江嘀咕:“那我就不能做个安保什么的吗,给林织羽,给薛预泽,给太师……”
“那你图什么?不一样不能待在她身边?”
喻蓝江不说话了。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
“行了,我没想劝你,”韩璟朝他举杯,“你自己想清楚,出来容易回去就难了。你要真打定主意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好歹闺女挺喜欢你的。”
带孩子……
他好像也不喜欢带孩子。
“睡着了?”
“哦,没,”喻蓝江跟他碰了一下,“你说,宁昭同还能醒的过来吗?我最近天天在琢磨这事儿,越想越难受。”
这回是韩璟没吭声。
喻蓝江没有追问,也跟着安静下来。
许久,韩璟把最后那一点喝完,将空瓶子扔到一边:“她要是醒不过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
“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葬到她旁边,”韩璟很轻地笑了一声,“到时候让觅觅帮我多争取一下。”
宁昭同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韩非觉得,家里人应该慢慢地有自己的答案了。
四月份,林织羽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选好陵址了。土地所有者很乐意将地卖给他,但当地政府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带了一伙村镇干部过来拦。林织羽难得情绪激动了一回,跟村支书吵了一架,好像还推搡了几把。
最后韩非是从派出所把他拎上车的,林织羽一到昆明就去宁昭同床前坐着,坐了十几个小时。
当然,后来也是韩非进去把他劝出来的。
当时林织羽红着一双眼睛,非说自己没哭,韩非含笑看着床单上的一片水渍,说臣闻之:像大卜这样的美人,眼眶里流出来的都是东珠,如今不见东珠,自然是没有流泪。
林织羽闻言似乎是瞪了他一眼,起身推门离开。韩非从门上收回目光,笑意还没敛住,坐到宁昭同身边,说同同,越是赤子心性,情到至处,就越像个孩子。
的确,林织羽的脾气从那以后变得很坏。虽然以前也说不上好,但现在已经到了会跟小珍珠抢遥控器的程度。
小珍珠在一次次被气哭后终于明白人不可貌相,自此越发待见陈承平,晚上都要粘着他一起睡。
太师对此没有做过干预,某次聂渡云忍无可忍让他劝劝,韩非只是道:“稚子玩闹,不必多虑。”
都定义成小孩子玩闹了,聂渡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然而某天他上五楼,看见太师办公的桌子上放着一摞书,定睛一看,全是心理分析,草稿纸上还写着林织羽的名字。
他心口一热,晚间在被窝里和妻子分享了这件事。苏笙听了,微微一叹:“以前看太师面嫩,现在看来,还是同同有眼光。这个家一旦发生什么事,只有太师才能镇得住。”
聂渡云略有同感,和妻子再聊了一会儿,安然入睡。
而那张草稿纸,最后让林织羽看见了。
韩非难得有点尴尬,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林织羽没有发难,将纸还给他:“臣能让陛下醒过来。”
韩非一愣,而后就是狂喜:“大卜所言当真?!”
“然,但是臣不能保证,醒来的是陛下。”
一头冰水兜头浇下,韩非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点:“还请大卜明言。”
林织羽道:“招魂。”
“若招来的不是同同的魂,又该如何?”
“再招,”林织羽打开窗,看着楼下玩闹一处的苏笙和小珍珠,“然,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承载陛下的魂魄。”
直系亲属。
韩非沉默了一会儿:“我并非——我想问,依大卜的意思,念念与觅觅如何?”
“不可,”林织羽摇头,“此世今生,长公子与公主,同陛下已然血脉有分。”
韩非难掩黯然:“同同不会愿意占据瓅瓅的身体。”
念念与觅觅都是命格特殊之人,让林织羽费心换个壳子,总有些转圜余地。但小珍珠年幼,神魂不稳,经不得换魂这么大的动作。
“太师,还有转机,”林织羽竟然还安慰了他一句,“此世,陛下还有生身父母。”
韩非恍然,自觉关心则乱:“大卜所言有理,我这便去安排一二。”
“太师留步,我等需做两手准备,”林织羽叫住他,认真道,“我见社会新闻,多有‘代孕’之说。陛下而今青春鼎盛,尚有生育之力,可有何办法,能借人之腹,为陛下诞下儿女?”
“……”
这事情实在有点挑战韩非的道德观了,但难得能见一丝曙光,他没有立即拒绝林织羽,只是道:“待我同薛氏通完电话再行计较。大卜,韩非先走一步。”
几天后,沉平莛来了一趟,在宁昭同床前坐了一整个晚上。
她的衰老停止了,但灰白的头发和皮肤逝去的光泽还留在她的躯体上,那是时光来过的痕迹。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摸到她平稳得不像活人的脉搏,微微有些恍惚。
上次跟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要一年了。
她还醒得过来吗?她还会醒过来吗?
第二天六点,他贴在宁昭同耳边向她告别,坐上去杭州的专机。
他要在浙江做为期一周的调研,第二站在湖州,如果时间合适,他想见见秦潇湘。
秦潇湘是深夜来访的,推着陈汉辞,叁人相视沉默。
许久,陈汉辞先开了口:“家就在旁边,住什么酒店。”
沉平莛淡淡一笑,眉眼里浸着刻骨的疲惫:“带了妻孝,上门不吉利。”
妻孝。
秦潇湘一下子喉咙都开始发堵:“宁……”
“还没到这个程度,”陈汉辞眉头微蹙,看着他鬓角零星的白发,“有空把头发染染,像什么样子。”
这样的指责让沉平莛有些恍惚,似乎一瞬回到了他和陈汉辞亲如兄弟的岁月,但他很快就回了神,笑了笑,让人奉茶:“坐吧。”
第二天,江南四月,烟雨朦胧。
“……热烈欢迎主席回家乡调研!”
掌声雷动,沉平莛含笑,示意市委书记走在前面:“叨扰乡梓,于心不安。唉,离家太久,路都生了。”
“您多来走一走,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多走一走。
该走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