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来看他,泪光潋滟。
“多开心点,”他缓了眉眼,用掌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怎样都好。”
年节,满眼张灯结彩。
小珍珠随着春晚的热闹节奏在在沙发上跳来跳去,苏笙和聂渡云含笑看着,满眼都是纵容的笑意。
家里全是老人孩子,宁昭同一个人自然也守不住夜。苏笙看宁昭同情绪不太好,把小珍珠塞给了聂渡云,自己主动过来陪她:“同同。”
“啊,妈妈,”宁昭同有点惊讶,打开门让她进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苏笙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枕头,“我跟你睡行不行啊?”
宁昭同笑:“太好了,好久没跟妈妈一起睡了。”
一个温暖的女性长者的怀抱,宁昭同贪恋地吸了一口,撒娇道:“妈妈你好香啊。”
“我香什么,同同你才香,你的香水味我都没闻到过,一闻到就想到你。那个片子叫什么?哦,《闻香识女人》,”苏笙笑,摸了摸怀里长发丰沛的脑袋,小声道,“同同,怎么看着有点不开心啊,要不要跟妈妈说一说?”
“没有不开心,”宁昭同也小声回,“只是突然闲下来了,有点不适应,就像退休一样。”
苏笙一听就笑:“那你要跟我和你爸爸学学了,找点事情做,忙起来就不会不开心了。”说到这里苏笙又感叹了一句:“也怪郁郁,不能回来陪着你。”
“妈妈怎么这么说,郁郁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他也没办法。”
“是没办法,但是同同你那么好的姑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受这种罪?”苏笙轻轻摇头,把她抱进怀里,“同同,我……唉,我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没理由受这样的罪?
宁昭同惊讶地抬起头,似有所感,却不能确定苏笙的意思:“……妈妈。”
苏笙凝视她片刻,吸了一口气,收紧双手:“同同,我和你爸爸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女儿疼的,我们对郁郁付出得越多,就越觉得对不起你……同同,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找到更适合的人……如果你能找到更适合的人,我和你爸爸绝对不会有意见,郁郁那边我和你爸爸去做思想工作,他——同同?”
颈间一点湿意,苏笙恍然,轻轻推开她:“同同,别哭。”
“妈、妈妈,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宁昭同哭得越来越厉害,声线颤抖,“我很喜欢郁郁,真的,我很爱他……”
苏笙忙道:“我知道,妈妈知道。”
“我……”
这一刻所有言语都苍白无比,比今晚的月光还轻,宁昭同忍不住了,扑到苏笙怀里大哭起来。
小珍珠突然坐起来:“爷爷,瓅瓅好像听到妈妈的哭声了。”
聂渡云也听到了,轻柔地摸了摸孙女柔软的头发:“妈妈哭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瓅瓅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哭……”
聂渡云沉默了片刻,小声问她:“瓅瓅想爸爸吗?”
爸爸。
小珍珠眨了眨眼:“想哎……可是瓅瓅都不敢跟妈妈说,怕妈妈听了会哭。”
聂渡云鼻尖一酸,稳着声线:“那以后爸爸不是爸爸了,瓅瓅会哭吗?”
“爸爸不是爸爸?”小珍珠似乎有点困惑,然后问,“如果郁郁不是爸爸,那瓅瓅还能见到郁郁吗?”
“当然,郁郁会一直看着瓅瓅长大。”
“那瓅瓅不会哭,”小珍珠认真地摇头,“妈妈不喜欢瓅瓅哭,瓅瓅不会哭的。”
第二天,宁昭同倚在厨房门口,小声对苏笙说:“妈妈,我想结婚了。”
苏笙头也不回,利落地搅着蛋液:“好,什么时候把男孩子带回来,只要对你好,爸爸妈妈肯定当自己儿子看待。”
三月,春风徐徐,开会的日子。
人代会开完,沉平莛就能去掉人们戏弄的“未来”二字,成为象征意义上的国家元首。当然,这个象征意义只是就宪法来说的,从世纪初开始,中国的顶层权力一直是“三位一体”的。
昨天跟他打了电话,说会开完再给他庆功,估摸着不会有什么水花,宁昭同也懒得关注。而崔乔估计又要换地方了,一星期前刚刚休假回国,奈何孩子上班爹妈旅游,只能来北京伺候妹妹。
宁昭同搂着Arancia去打开电视,瞅了正在沙发边角玩弄酥酥的崔乔一眼:“跟你说个事儿。”
“说吧,”崔乔拿手飞快地在酥酥两边耳朵上跳跃,酥酥烦得想大巴掌抽他,“啊,怎么办啊酥酥,笨蛋小猫咪打不着我哎!”
“喵!”酥酥愤怒地探头咬他一口,没咬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宁昭同轻笑一声:“别欺负小动物了,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那我欺负你,”崔乔把她抱过来,“说吧。”
她按住他的胸,觉得这男的在非洲没事儿应该是锻炼了,摸着大了不少:“真是正事儿……我准备结婚了。”
“?”
崔乔呛了一下:“啊,同同,这么求婚真的很掉价啊。”
“等我准备求婚了会来向你取经的,”宁昭同也不噎回去,推开他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看着电视上的两会直播,“你是什么想法?”
“……嗯,暂时没有太多想法,”他顿了顿,凑过来,小声问,“谁啊?”
“韩非。”
“什么,太师都到婚龄了?”
宁昭同看着他。
崔乔轻咳一声,表情认真了一点:“我没意见,我又没盼着跟你结婚,但其他人呢?”
“就你、玠光、togal、薛预泽还不知道,”她道,“玠光和togal没关系,脑子里不过事儿的。”
“所以是薛总有意见了?”
“……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低眉,揉了揉怀里温顺的Arancia,“哎,算了,拖一拖,等然也毕业再说。”
“什么?”崔乔震惊,“太师博士快毕业了?”
宁昭同瞅他一眼:“你平时在群里不是挺活跃的吗,正事儿不记,光顾着捅咕我男人了是吧?”
崔乔羞涩一笑:“偶尔也炫耀一下我的招招。”
“他五月答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她站起来,“五月要跟薛预泽去爬珠峰,在高原说这种消息不合适吧。”
“……”崔乔真的很费解,“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少冲了哪天的浪?”
“哦,”宁昭同反应过来,一笑,“宁家人群分两个的,你在无爹妈群,我在有爹妈群里说的。”
崔乔保证自己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宁昭同!你不仅把我排除在外,你还把我爸妈排除在外!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宁昭同眉梢一扬:“我没有啊,那你把他们拉进来,邀请他们今年在我家过年?我云南的房子可以入住了,五层别墅哦,别忘了把孩子也带来!”
宁昭同准备跟韩非结婚,这事除了韩非,家里人都陆陆续续地得到了消息。他们大多付之以沉默的认可,偶有撒娇般的不满,或是坦然的祝福,但最终都选择接受一切。
毕竟,他们从来没得到过来自共同体的身份认可,自然不能再失去她的爱意——和现状没什么区别。
除了一个人。
四月初,飞西藏的前一晚,宁昭同问薛预泽,如果她准备结婚了,他会有什么反应。薛预泽听完似乎有点困惑,而后便是撒娇一般的不满,让她赶紧睡觉,养精蓄锐。
她追问:“如果呢?我先问问。”
“……那,如果我因为不想惹你不高兴而同意了,你会发觉我不高兴吗?”他问,腿缠着她的腿,“好好睡一觉吧昭昭,一定要保存好体力。”
为了这次极限挑战,两个人每天彼此监督早睡早起,宁昭同还偶尔破个戒,薛预泽是真的三个月没熬过夜了。而且他不仅自己严格调整作息饮食,还咨询了专业人士,带着她跟着陈承平规律地进行强度很高的相关训练。不夸张的说,她现在力量上变化不大,但心肺耐力上能跟淬锋不少人碰一碰。
当然,这个月需要减少锻炼,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她已经很久没有让男人近过身了。
这也是薛预泽第一次冲击珠峰,宁昭同知道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想坏了他的心情,换了玩笑的语调:“那你想过跟我结婚——你眼睛好亮。”
“昭昭!”薛预泽捏着她的手,兴奋得脸都红了,“你、你的意思是——那我们把计划推迟一天,明天去领证吧?”
“……你是一个上市公司的CEO,不要这么甜,”宁老师语重心长,“我有点睡不着,所以找你随便聊聊。当年沉平莛压根儿不喜欢我,找我就是奔着跟我结婚去的,后来老陈也提过,觉得审批太麻烦才算了的。聂郁就不用说了,那件事你知道……”
只是闲聊。
薛预泽倒是不失落,眨巴着眼睛过来亲她:“那如果我跟昭昭求婚的话,昭昭会同意吗?”
她摇头:“不会。”
还没等他继续撒娇,她又问:“你想跟我结婚吗?”
“想啊!”他迫不及待地回应,翻上来压住她,“昭昭,我很向往能跟你缔结婚姻,那意味着法律承认我的独一无二,我可以向任何一个人炫耀你是我的妻子——昭昭,我想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我的财产,我的忠贞,我余生所有的生命和时光。”
余生所有的生命和时光。
她几乎被刺了一下,有点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薛预泽。”
察觉到她的躲闪,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下巴,安慰道:“昭昭,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爱你,所以有这样的期待……我对现状不满意,但很知足,我想跟你一起把瓅瓅养大,看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现状。
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一起一伏,焦距渐渐地虚了:“会委屈吗?”
他笑得很开心:“来人间一趟,不能跟昭昭在一起,才是最委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