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138他过得不好。</h1>
六点半开饭,宁昭同五点钟被拎起来,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勉强收拾出个能见人的模样,她攀着他的手站起来,将大衣披上。沉平莛看她这幅腰酥腿软的样子,直接将手探进去,揽过她的腰:“晚上不欺负你了。”
一句话惹得她腿间都下意识夹了一下,面上的腮红顿时自然了许多,她稍稍别开脸,不肯看他:“走吧。”
沉平莛今天心情绝好,柳永丞一见面就看出来了,笑着伸手过来:“书记气色好。”
虽然还没由人大正式任命,但按照惯例来说,沉平莛在中央政治局位次第五,应该是中央书记处书记才是。
和柳永丞吃饭不算什么难对付的应酬,沉平莛很给面子,没有反驳他,还多握了一会儿:“得见故人,自然开心。”
柳永丞笑得更真诚了几分,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里面聊吧。”
水连生对沉平莛是有提携之恩,但他跟沉平莛只有很勉强的一面之缘,这句“故人”他还真有几分心虚。但沉平莛主动给他扣上这么个帽子,他只能高兴真诚地领情,谁让人家不到五十就坐上自家岳父都不敢想的位置了呢。
知道宁昭同不太舒服,沉平莛压着步子,手臂半扶在她身后。柳永丞见了,心头稍稍一顿,倒突然想起了年前岳父提到的一句话。
“小莛啊,说好听点,讲规矩,知轻重,别向他求报,他对你就还能有几分情分。但要说难听了,这个人太爱惜羽毛了,做派确实显得凉薄……哦,倒是听到点儿不三不四的传闻。他要还在女人的事上拎不清,迟早要栽跟头!”
女人。
他看见沉平莛接过女人的外套,亲手为她拉开座椅,甚至俯身下去为她整理裙裾,总有几分异样感觉。
沉……是在女人的事上拎不清,还是在这个女人的事上拎不清?
宁昭同坐定,一边用毛巾净手,一边漫漫扫了一眼桌上众人。
她和沉平莛,对面是柳永丞和水梦君。
沉平莛一个政治局常委,湖北应该没有人敢让他等着,所以那些空着的地方不会再有人来……家宴?
“老书记现在身体如何?”沉平莛先开了口,问的水梦君,“上回听说肾脏上有些毛病,有没有大碍?”
水梦君高干家庭出身,又嫁了个从政的才俊,对官场应酬这套相当熟稔,笑起来看着相当从容:“劳您探问,住了两个月的院,恢复得还不错。”
住了两个月的院,那就不能说没有大碍了。
沉平莛从中读出一点微妙的锋芒,倒不能确定水梦君是不是真有嘲讽之意,笑了一下,还是那样眼角都不动的淡笑。
他知道水连生病得不轻,是需要换肾的程度,但他不能表现出他知道。
八道冷盘落定,就该启酒了。
不是公务宴请,柳永丞自然要把规格拉满,上的是陈酿茅台。不多时侍者端上来一壶醒好的红酒,水梦君示意宁昭同,宁昭同含笑拒绝,端起透明的小杯子:“我喜欢这个。”
喜欢。
水梦君心头顿了一下,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索贿的意思,而沉平莛借着话头做了介绍:“武汉市委的柳永丞书记,这位是他的夫人,水梦君女士。”
水梦君含笑:“清水的水,梦想的梦,君子的君,水梦君。”
“水夫人的父亲是我当年的老领导,”她做了法式的裸色美甲,在光下显出一点漂亮的粉嫩,他握过来摩挲了一下,“这是宁昭同老师,在北大哲学系工作。”
不带身份的介绍,在此刻显出一种尴尬的暧昧,柳永丞和水梦君都看见了他们缩到底下交握的双手,克制地微笑道好。
宁昭同已经习惯这种尴尬了,也懒得跟水梦君一样把名字字字句句介绍清楚,水梦君察觉到,多少有几分不虞。但等热菜端上来,酒过三巡,水梦君逐渐意识到,这位宁老师只是没那么多心眼子。
也是,毕竟是个学者。
想到这里,水梦君态度稍微热络了一些,举杯敬她:“宁老师是哪里人?”
“我就是湖北人,”宁昭同用公筷给沉平莛夹了一点菜,颔首一笑,一张漂亮年轻的脸,“襄阳的。”
柳永丞一听:“那您这是过年回家探亲吗?”
沉平莛不肯给她一个身份,却又陪她回来探亲?
宁昭同还没回答,沉平莛听出端倪,淡淡一笑:“她回家见见家人朋友,我想见她,只能跟着过来了。”
这话好像答了又好像没答,毕竟跟着她去襄阳和追到武汉是两个概念的事,但柳永丞也不好再追问了,笑道:“既然有这样的契机,我就要厚着脸皮求书记多在武汉待几天了。”
沉平莛把她的手腕揽进怀里,毫不避忌的亲稔姿态:“都听她的。”
这幅画面弄得一对中年夫妻稍稍有些食欲不振,而宁昭同此刻开了个玩笑:“柳书记今年工作做得好,盼着你多看两眼,好邀功呢。”
柳永丞背心一紧。
沉平莛往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不太严肃的警告意味:“柳书记的工作还有水老书记把关,肯定是面面俱到的。我又不是领命前来,大过年的,就不要兴师动众了。”
水老书记把关,面面俱到,兴师动众。
柳永丞这下是汗都出来了,而此刻水梦君在桌子底下按住他的膝盖,笑得很热情:“瞧您说的,中央的领导过来,不管是给糖吃还是打板子,那都是中央对我们的关心关爱是不是……”
宁昭同笑了一下,等她说完,敬了两夫妻一杯酒。
喝完她抱着外套起身,沉平莛还以为她要上厕所,示意了一下包间里的卫生间。但她道了抱歉,从他衣服里把烟顺走,看样子是准备出去抽一根。
她今天的内搭是件改良的立裁丝绒旗袍,腰身处是掐了一下的。此刻踩着高跟鞋往外走,背影看着腰臀款摆幅度略大,估计还是腿软。沉平莛收回目光,心口有点异样的热度,像是水开了咕嘟咕嘟往外冒。
目光掠过自己有点发紧的裤子,他捡起碗中一片切得几乎剔透的鲍鱼,片刻后又放了回去:“封远英。”
封远英从角落里走过来:“书记。”
“找人跟着她,”他嘱咐,“别走丢了。”
沉平莛觉得水连生手伸得太长了,仗着当年的情分就对他指手画脚。而水梦君的确认为水连生对沉平莛是知遇的大恩,水家不求他赴汤蹈火,他也总该多关照一二。
宁昭同琢磨着走出来,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禁止吸烟的标识,最后问了下打扫卫生的阿姨,跟着指示一路走到了窗台。
饭厅在三楼,底下精致的园林式院子一览无遗。
她把烟点起来,但是没抽,看着呼吸出的热气和烟丝缭绕一处。
虽然的确显得人情凉薄,但沉平莛现在跟水连生划清关系是应该的。
他是纯血的江浙干部,身上烙着沪系的印子,可偏偏挑中他当靶子的是姜而不是楚。让他任北京市委书记,在京圈里打一个转,是为断绝他的后路。但他毕竟是个外来人,京圈的水土滋养不了他的野心,三姓家奴的尴尬印在头上,他才只能死心塌地地依附于姜。
他过得不好。
虽然他依然云淡风轻,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怀疑这一点。
“你好,你是宁昭同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宁昭同偏头看过去,一张红光满面的男人面孔。
“真的是你啊!”男人惊喜地走过来,“同同,你什么时候来的武汉?”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勉强将眼前略显油腻的男人对上一个名字:“你是,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