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115臣,百年以后,想为夫人殉葬。</h1>
重案组里灯火通明。
警察临近年节忙是真的,不过那些小偷小摸的事一般在派出所就解决了,稍微大一点儿的小偷小摸也轮不大重案组来负责。但前几天永定河里一下子捞起来三个,还让不少市民撞见了,上头压力给足,只能加班加点地干。
韩媛抬起黑眼圈浓重的眼睛:“想小陈哥了。”
陈碧渠这人优点颇多,做事踏实又利落,还非常会鼓励人。就算不提跟他一组有多省心,就瞅着他那张脸都没人会不待见他。
此话一出,附和者众。
“这都半个多月了吧,没见他回来过,什么任务啊。”
“不知道,没敢问,领了枪出去的。”
“我靠,领了枪?”
“什么,小陈是有任务?我以为他请假呢!”
……
一片喧闹里门开了,放入一室雪意,韩媛还以为订咖啡的小许回来了,结果一抬头看见个雪人。
“关门儿关门儿冷死了!”
“你——”
韩媛惊喜:“小陈哥!”
陈碧渠连忙按上门,抖了抖头上和肩膀上的雪,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好冷的天啊……”
同事递上一杯温水:“可是有阵子没看到你了!”
陈碧渠道谢,捧着水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周一就能正常上班了。”
韩媛小声问:“任务结束了吗?”
陈碧渠对她笑笑:“快了,今晚就去交差。”
韩媛懂了,不多问了:“好辛苦。”
“大家也辛苦,”陈碧渠扯了手套,将手搓热,揉了揉脸,“好在很快就要结束了。”
韩媛好奇:“陈哥你说我们手里这个案子?”
陈碧渠抬脸,笑道:“都是。”
都快结束了。
一切都会很快地结束在这个冬天。
十来分钟后,陈碧渠在冬常服外披了件大衣,推门离开。
走廊尽头拐来个有些发福的身影,陈碧渠步子一顿,含笑招呼:“黄局。”
黄伟看了他片刻,突然上前,替他系好了腰间的大衣口子。
陈碧渠一怔。
黄伟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好好活着。去吧。”
好好活着。
即使在公安局,这也是个有些奇怪的祝福。
陈碧渠目送他离开,出门钻进车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解开扣子,看了一眼腰间。
下摆上一点湿痕,轻轻一碾,指腹上淡淡的红色。
他笑了一下,拴好安全带一脚油门出库,一个小时后,车驶入不知名的旧小区,胖子被塞着嘴拽出来扔到地上。
眼前是一双看起来异常柔软的皮鞋,麦穗色的袜子套住深灰的秋裤,延伸到棱角平整的西裤里面。
封远英接过陈碧渠的厚外套,挂在边上,低头出了房间。
“藏得很深吧,”沉平莛慢悠悠地撇开茶叶,“去了半个多月。”
“是,有人特地扫除过当时的痕迹,也是很偶然才发现一点端倪,”陈碧渠走过来,把窗帘拉上,“夫人嘱您晚间不要喝茶。”
沉平莛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她跟你说的?”
陈碧渠含笑,扯开胖子嘴上的胶带:“让我不要同您学,晚间还喝浓茶,容易植物神经紊乱。”
沉平莛轻笑一声,把茶盏放下:“她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吗?”
“我一直瞒着,想着等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她。”
“瞒着也好。”
“夫人成日思虑够多了,”陈碧渠笑,“这几日一直在想着帮大卜上户口的事。”
大卜。
林织羽。
沉平莛想起那张能与日月争辉的容颜,没太明白:“有什么不方便吗?”
给黑户上户口,就算在北京麻烦一点,凭借家里人的社会关系,应该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陈碧渠解释:“上次的事大卜是目击者,不敢在这关头操作。”
“我听说了,你们还有个录像的手机没找到。”
陈碧渠含笑:“已经妥善处理了。”
沉平莛闻言就没有再问下去,倒是隐约有些念头,不过没在这关头说,看向地上的胖子。
胶带撕开了,胖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失血和惊惧让他虚弱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靠在茶几上。
沉平莛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认识我吗?”
“……这,哪儿能不认识您啊,”胖子挤出个很难看的微笑,“就不说电视上,您……您是老前辈了,那些传说,我们可是从进单位就一直听着的……”
怎么会跟这位扯上关系。
“什么传说?”
“就、听说您当年在南边儿办了好几件大事儿,连——”胖子说不下去了,心一横,“还求您绕我一条命,我就是个小喽啰,跟着干点儿脏活的。具体情况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您问也问不出东西来,还浪费您的时间……”
沉平莛看起来耐心很好,等他差不多说完才道:“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问句。
胖子嗫嚅片刻:“我……是您夫人的事儿吧?”
沉平莛没有回答,换了一条腿在上面,倾身拿过茶几上的文件夹:“15年四月,你认识了乔孟光。他让你帮他筛选一批研究生,找出里面符合他标准的个体,你也就此进入这个体系,虽然没有编制。”
这个名字一出来,胖子瞳孔一缩。
“估计你还不知道,”沉平莛将文件夹扔回去,转过来看着他,“他上个月死了——死在我夫人手里。”
胖子惊骇地握紧了茶几边角,受伤的腿再次猛烈地颤动起来。
封远英拎着急救包进了门,陈碧渠跟着沉平莛走出来,声音不高:“我不太清楚那个体系。”
“你清楚了就有大麻烦了,”沉平莛端起热水壶,正要倒出来的时候想到什么,换了个干净的杯子,“别卷进来,当警察挺好的,死了还能评个烈士。”
“我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么盯着夫人的原因。”
原因。
沉平莛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小小地酌了一口热水,慢慢放下,看着对面的青年:“她可能,只能活到四十多岁。”
陈碧渠心头猛地一跳:“什么?”
“你应该早就发现她身上的不寻常了。肌肉力量、反应、代谢、伤口愈合的速度……”沉平莛语速很慢,“她的身体受过特别的改造。她适合这样的改造,这是他们一定要送她去叙利亚的原因;她是个足够成功却最后逆反的个体,所以德里亚愿意用手里的材料,换她的命。”
“……德里亚。”
“这个实验的开创者,一个意大利人。”
陈碧渠简直没办法理解:“他在国内吗?”
“他没有进入过中国。”
“为何他知道夫人的存在?”
“因为国内有人对他的实验感兴趣,并且想要得到完整的改造流程,”沉平莛微微向后靠,让沙发能更好地支撑他的腰椎,“把她送到叙利亚去,作为沟通的诚意,和谋划败露后,让事情转圜的余地。”
一股幽微的冷气袭上陈碧渠的脊背,让他轻微地发抖。
片刻后,陈碧渠继续道:“夫人在叙利亚经受了改造。”
“不,德里亚不知道有什么考量,那接近两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对她进行改造,”沉平莛顿了顿,“直到她去美国念博士,德里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暗地接近她,她那个心因性猝死的死亡报告,估计也是德里亚的手笔。”
接下来的事情陈碧渠已经可以猜到了。
两载长眠静默,她的躯体被打造成德里亚最完美的作品。
“她回国后,我把她放在国安眼皮子底下,希望能保护她。但没想到他们的手伸得那么长,和德里亚达成协议,瞒住我把她送到德里亚面前,换取那份期盼了十年的实验流程,”沉平莛看着墙壁上的钟,睫毛很缓地起伏,“而这个交易,要以她的命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