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你们二位这是干什么呢?”张旭晃晃悠悠的出现在门口,看着屋内神情各异的两人奇怪问道。老头这些日子是越活越年轻了,花白的头发都有些反黑的意思,身康骨健,精神矍铄。在书香门第里浸淫了一辈子,陡然到了朐县这种处处生机盎然的地方,老头连书都不看了,整日里到处溜溜达达的参观,瞅瞅船厂,看看码头,在市舶司的大街上溜溜弯儿,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惬意无比。朱振回身坐到桌案后的椅子上,上身后仰靠在椅背,抬起两脚架在桌面上,得意洋洋冲杨勋说道:“杨勋,把刚刚盐场卖了多少钱告诉这位老头儿,大家都开心开心。”张旭瞪了朱振一眼,对这种“不敬老”的语气很是不爽,而且很是看不上这种坐没坐相更像一个市井流氓一样的做派。不过两人闲暇之时经常斗斗嘴,大多数时间满腹经纶的张旭都辩不过一身歪理的朱振,此时自然也懒得理他。杨勋满脸笑容,将手里的账簿翻开,到了汇总的那一页停止,用手擎着给张旭看:“夫子,刚刚十块盐场,卖出了一千八百万两白银的价格。”张旭眼珠子瞬间凸出,满脸惊诧。“多少?”发声询问的却不是张旭,而是随着他进来的胡家老头……这老头的表现比张旭还震惊,一把将杨勋手中的账簿抢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脸不可思议。“一千八百万两?”这一次,俩老头异口同声,实在是不可置信!朱振奇怪的看着胡老头:“你们胡家也在乎这点儿小钱,我以为你们胡家经营海贸,应该很阔气才是。”胡老瞪眼道:“海贸虽然挣钱,但是这些年反元复宋花销也很大,没有我们海外世家的支持,你以为红巾军能在中原打的那么轰轰烈烈?况且这么张嘴等着吃饭,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朱振点点头:“是啊,单单令孙女的那一张嘴,一年就得吃不少钱……”想起吃货胡井雪,朱振就一阵头痛。不过那丫头这几天都不见人,难道是转性想要当一个大家闺秀了?胡老头找了张椅子坐下,哼了一声,没好气说道:“胡家虽然经营海贸,但是花在自己身上的钱财可并不多,自然没那么多好东西吃,丫头从小爹娘死得早,跟着老朽行走江湖,也吃了不少苦。不过到了你这里每日里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吃馋了嘴,再也吃不下以往的粗茶淡饭,所以就赖着不走,你怨的谁来?”朱振目瞪口呆:“和着怪我咯?”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位姑奶奶,还特么有错了?胡老头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你的错,你得负责。”朱振怒道:“本伯负什么责?难道还得养她一辈子不成?”他算是被胡氏一族的奇葩脑洞折服了,那小丫头不着调儿,这个老的更是随心所欲,也就那位大帅哥胡德涛正常一些,可以交流。“对了,这几天为何不见胡德涛?”他不提还好,这么一提,胡老头顿时恼了,指着朱振的鼻子骂道:“你这娃子太过奸诈!老朽好心好意的领着族人前来帮你,结果你却用一些胡说八道似是而非的话语乱了我族中后辈的报国之心,着实可恶!”朱振摸了摸鼻子,没敢吭声。这件事儿说起来,确实是他做得不地道……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来说,将其心中那一份坚定的信仰彻底动摇,实在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当胡德涛发现自己所执着追求的复国原来还有那么遥远的距离,对人生的怀疑、对信心的动摇,必然是非常痛苦的折磨。不过朱振自然是不肯认错的。他反问道:“本伯有说错什么?”胡老头顿时语塞。说错了么?按照胡德涛的复述,朱振的话语自然不算是错的。哪怕这个时代的人思想比较保守,但是也不妨碍有一些思想激进的人去质疑这个世界。很不幸的是,胡氏就是这么一个既有极尽的思想、又有聪明的头脑,更有博学的知识来推翻现在的世界观的一群人……朱振提出的一个个观点,一旦在脑子里生了根,就会无时无刻的都在想着寻求答案,想着去亲自探寻。可朱振所谓的简单的问题,做起来也是非常难的。尤其是那些东西,很多都是超越时代的东西。所以很多胡家人开始变得魔怔了。胡老头岂能不怒?张旭突然对着朱振冷笑:“自作聪明的小子,被人骗了尚不自知,简直可笑!”杨勋和胡老头都诧异的看向张旭,不知这位夫子为何口出惊人之语。朱振笑吟吟问道:“何以见得?”张旭板着老脸,指着胡老头手上的账簿,讥讽道:“以往世人皆传朱伯爷乃是财神转世,能点石成金,老夫也曾深以为然。可是现在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一千八百万两?呵呵,你也真敢想!朝廷盛世之时,赋税盈余一年不足五百万两,乃是现钱、布帛、麻布等等物品的总和,淮安之地再是富裕,也不可能拿出一千八百万两的现钱!”杨勋点头道:“夫子所言极是,不说一千八百万两,便是半数,也极为困难。当初伯爷令那几家拿出五十万两来赎人,便已经是大费周章,这么多的钱,定然是拿不出的。”张旭愕然道:“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提醒这小子,反而让他自作聪明?”这么多的现钱,淮安世家就算是刮空库府也决计是拿不出的,想要对上数目,那就只有以田产、房舍相抵。可是田产乃是一个家族的根基所在,就算那些世家愿意白白给你一百万两,也决计不会拿出十万贯的田地抵给你!如此一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图个账目好看,实则却根本收不上钱来?怎么算,朱振这都是一笔烂账。朱振笑而不语。张旭恼了,拍拍桌子,愤然道:“两个毛娃子,跟老夫卖关子是吧?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还不赶紧道来?”胡老头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朱振,想要看他如何解决。张旭发了火,作为晚辈朱振也不敢再逗他,站起身推开窗子,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说道:“那里将会在明天开始,成立一家钱庄,名字就叫做‘淮安银行’。”张旭一头雾水,看看胡老头,这位也是两眼迷茫,浑不知“银行”为何物……倒不是两位老头孤陋寡闻,而是“银行”是到目前为止,虽然出现了苗头,但是却很难有巨大的影响力。古代的封建社会没有统一的金融机构,致使长期存在的多元化货币制和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状况,使货币兑换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存在,而正规兑换业务则自西汉开始出现,到了唐宋,金银柜、当铺等行业承担了这份业务。而放贷多是由民间自由发行,无人监管,泛滥成灾。张旭奇道:“‘银行’又是何物?”朱振淡然道:“简单来说,就是一种用别人钱来赚钱的买卖。”张旭看傻子一样看着朱振:“哪里有傻子愿意把钱给你,然后让你赚钱?”“呵呵,夫子不信?这种傻子世上多得是。”朱振得意非常,这种用“智商”碾压古人的感觉很爽,尤其是被碾压的这位还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大儒,那份快感就更美妙了……胡老头忽然插话道:“伯爷所言,可是让别人把钱存放在你这里,然后你再拿出去放印子钱,将本求利?”朱振对胡老头刮目相看了。张旭也明白过来,不过还是摸不准朱振的套路,别人有钱不会自己去放印子钱啊,为何要存放在你这里,让你白白生利?不过他听出了朱振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问道:“简单来说是将本求利,那么复杂一点来说呢?”朱振嘿嘿一笑:“汇率兑换、统一货币、若是有朝一日能承担起铸钱的资格,啧啧啧,那才是发了大财!”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最赚钱的生意莫过于银行!当有一天大明的铜钱金币能够汇通天下,将不啻于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