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家主这般谨慎，在胡莱看来，实在是理所应当。若是放在以往，以淮安世家的性格，只要大元给钱，不用涨价，这粮食要多少就能给多少。第一，因为大元有钱，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第二，大元对地方的控制弱，大元与世家是依存的关系，尤其是江南。大家心里都清楚，天下在大元手里，他们过得更加舒服，欺压百姓也更加方便一些。第三则是，换做以前，大家根本就不会将朱振一个小毛孩子放在眼里。在淮安世家的眼里，淮安是淮安世家的淮安，这可不是仅仅一句吹嘘之语，从元朝开始，这里换了不知道多少波主人，但是他们都已经不存在了，唯独淮安的世家安好，而且越来越强。可以说，淮安的世家已经把手伸入了淮安的角角落落。即便是眼下，朱振对淮安进行了一番改制，但是在霍山之战以后，世家紧急动用家族的力量，人情往来，家族联姻，金银腐化，根本没费多大力气，便已经让那些官府的官员们，不跟朱振一条心了。不然各种不利于朱振的言论，如何做到满天飞呢？也正是因为当地官府的遮掩和不作为，世家才敢在战败之后，继续偷盗粮草，因为就算是被发现了，大家也可以把问题推给当地的官府和盗匪。你朱振心里清楚的，我们世家的兵力已经被你消耗光了。我们手头没有兵的。事实上偷盗朱振粮草这件事情，世家都知道，连胆小如鼠的胡胖子都参与其中，甚至王家家主还知道，胡胖子抢来的这些粮草都用来安抚那些战死的族人了。至于其他家，更是偷盗的肆无忌惮，据说那些负责押运粮草的沈万三，好几次想要跳湖自杀。而且朱振还以沈万三的儿子和族人为人质，要求沈万三继续送粮。沈万三这个命苦的啊，遇到了一个苛刻的朱元璋，接着又遇到一个心狠的朱振。两头猪要坑死沈万三啊！可你们也就坑坑沈万三这种没有根基之人，你们拿我们世家又有什么办法？你可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打败我们。但是在我们熟悉的领域，我们可以肆意妄为，你没有证据，你就不能动手。你一旦动手，就是失去了民心。最后连淮安你都呆不下去，所以现在的朱振，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要知道百姓也不都是心善之人，他们跟着队伍去抢粮，那也是大有人在的。能抢粮食糊口，我为什么要做工换粮食？半日辛苦，顶一个月的口粮，剩下的二十九天在家里睡懒觉，他不香吗？但是这粮食不能拿出来卖，因为今年淮安欠收，世家手头根本没有多少粮食，而这船上的米都是沈万三从南阳购来的米，在土里刨食儿的老农一眼就能看得出区别。到时候若是让朱振找到证据，那就是天大的麻烦。要知道朱振可是实打实的大宋敕封的伯爵，占着大义的成分，在淮安百姓心里，对于大宋还是有所感情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如此的积极响应红巾军。因此，世家虽然偷盗了粮草，但是却隐匿起来，顶多拿出来吃，却不敢用作他用。尤其是朱振在霍山大展神威，将淮安世家的精锐斩杀殆尽，淮安世家更是不敢造次。虽然偷盗粮食的事情，依然想尽办法去做，但是明目张胆的对抗，却着实不敢了。这家伙是一条疯狗，一旦让他占了理，就肯定会咬你一口。因此世家除了背地里跟朱振继续造谣抹黑之外，大家伙早就有所商议，这些粮草自己吃可以，但是不能拿出去卖，以免被朱振抓住马脚。虽然现在粮食金贵，但是各家族的目的都很统一，而且这些粮草都是朱振的，大家伙就算是看着他烂了，也不会过分的心疼。不过即便是如此，当王家家主听哈八十说，大元愿意以三倍的价格买粮食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难免的颤动。仅仅是他们王家偷盗来的粮食，拿出去贩卖，也起码可以值上二十多万两。若是以三倍的价格贩卖，这岂不是转眼间就可以收入七十万两的好处？而且若是朱元璋真的让王保保给灭了的话，那么朱振的淮安肯定跟着也要崩塌，届时世家的好日子就又来了。王家家主故作镇定，喝了一口茶这才稳住心神，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道：“哈大人说笑了，我们世家的那点粮食，可都是自己吃的。”胡莱演技爆炸，很是懊恼的看着哈八十说道：“你看，你看，哈大人，我跟你说了，淮安无粮，你赶紧去张士诚的地盘上看看，整个江南数他最富。”哈八十无奈之下，只能叹息一声说道：“如此我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我家郡主说，淮安的倭寇抢劫江南，手里肯定有些积蓄，若是他们肯合作的话，不仅仅银子照给，等到朱元璋覆灭，还能给些官职，甚至允许淮安的部分区域跟现在一样自治，现在看来只能找那些丑陋的倭寇了。”说完之后，转身就走。王家家主瞪了他一眼，有些埋怨他的冲动！竟然还可以封官，允许自治，你赶他走做什么？这等好事怎么不早说？胡莱却一拱手说道：“王兄，别听他他们这群蛮子胡说大气，真的允许我们自治，我们手头有兵吗？再说了，我那点粮食，能卖几个钱？还不如坐山观虎斗，图个安生。”说完也转身告辞而去。王家家主跟看沙雕一样看着胡莱。心想，你这真是个贪生怕死的胡胖子。你真的把其他世家想成跟你们胡家一样了？你们没有粮食，我们手里有啊？你胡家手头没有精锐，但是我们胡家有啊？看着二人离去，王家家主内心有些后悔。胡家跟朱振的嫌隙，他之前就听过，不然胡家不可能那么干脆出兵，而且还全都折在了霍山。看来自己是有些谨慎过头了。想着便用手掀开门窗，偷偷眺望正在离去的二人。原来那哈八十依然没走，正在等着胡莱，一脸哀求之意道：“胡兄，你一定要帮帮哈某，这些世家太难打交道了。我不如去拜访下淮安的倭寇，这是引荐之资。”说着哈八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圆润的东珠，递给了胡莱。远远的看着的王家家主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都说这元人鞑子有钱，可这有太有钱了，这东珠都是一把把送人的吗？最为气人的是，这胡莱还一脸谨慎的表情，不想接受。最后纠结了许久，胡莱才小心翼翼的将东珠藏在心口，引着哈八十离去，惹得王家家主分外鄙视，真的是小家子气到了极点。二人出了南山居，打着伞，缓慢前行，哈八十埋怨道：“胡家主，不得不说，你的表现太做作了，你要将世家的那份贪婪表演出来，这样才能勾引王家当场上钩。”信不而走，丝毫不在意雨水打湿了鞋袜，胡莱抚摸着肚子，一脸得意之色说道：“不不不，哈八十将军，想融入我们汉人，你还要努力明白，我们汉人是含蓄的。”哈八十琢磨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胡兄，你真的是狡猾至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南山居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风声，这王家便是自寻麻烦。而且这么大的买卖，王家一个人未必吃得下，而且如何也要抬抬价的。”“呵呵。”胡莱对哈八十的成语水平未做评价，只是轻轻的笑了两声，“商量是肯定的，只不过不仅仅是商量那么简单，世家极有可能做的是，趁此良机，再去偷盗一笔军粮，一来打击朱振支援吴国公的可能性，二来可以大发战争财。”世家，永远是一群最为贪婪的野兽。哈八十不信道：“这个时候，他们还敢偷伯爷的粮食？”胡莱自信笑道：“肯定会！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世家的贪婪，他们不会放着这个打击朱振，谋取暴利的机会不要的。”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胡莱自己也在反省。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股脑的命胡家精锐包围霍山的吗？送走胡莱和哈八十之后，王家家主斟满了茶水，却一直没喝，脑子一直转动，思索这是不是陷阱。想来想去，胡莱确实有可能与朱振传统。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可是这是动不动就几十万两银子的好处啊！王家这些年逐渐没落，可是好久没有直接拿过这么多钱了。只要将手里的粮食拿出去卖了，便可以轻轻松松有几十万两银子到手，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王家家主感觉心都要快从胸口里跳出来。更何况朱振现自己也是陷入流言之中，根本没心思管粮草的事情。王家家主坐不住了。这么大的买卖，做与不做，是不是再去偷上一回，都不是他一个人该干的事情。这种事情得找人合伙。当即召唤仆人，更衣坐着马车去回府，亲笔写信给各家，准备商议一番。此时，连绵不绝的细雨已经小了许多，路上已经开始三三两两有了行人。眺望远处青黛的山峰，乌云似乎正在逐渐散去。王家家主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意，“风雨即将过去，朱振这个畜生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也该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