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士们穿着厚重的大红胖袄,头戴爵爷发明的雷锋棉帽,依然难挡这逼人的寒气。街头的人们,走路的时候身子像是摇摆的憨熊,每走一步都会陷入深深的雪中,要费劲力气才能拔出来。至于挑在筐里非要炒着闹着出门看雪的熊孩子,更是要小心警惕,因为一个疏忽,孩子掉雪窝子里,可能就再找不到了。偶尔要是哪里棉袍没穿戴好,露出一丝肉缝,便会有寒风灌入,让人从皮肤到骨头都感觉被钝刀子一下一下的锉动。今年南国的日子太艰难了。到处都在死人,尤其是深夜,很多流离失所的流民会冻死在城隍庙的房檐下,或者官衙的胡同口。第二天,那些冻死的流民的硬邦邦的尸体,便会被送入到深坑里掩埋。这是乱世豪强唯一能为这些流民做的便是收拾了。当然,也有净土。那便是盱眙的男爵府。自从男爵府搬到了盱眙,便颁布法令,以度过雪灾为第一要义。男爵府前设置难民营,不论是谁,只要是受了雪灾影响,只要你出现在男爵府门前,都可以在难民营暖暖的睡上一碗,还能喝上两碗热腾腾的肉粥。担心受难的百姓在夜里找不到男爵府,所以男爵府悬挂了整整一圈的大红灯笼,远远的望去,那是真正的灯火辉煌。自顾奢靡,很容易被世人诟病。可唯独这一次男爵府的奢靡,反而被无数读书人称赞,说这是乱世中少有的善政。所以不论是是商旅,还是读书人,都愿意宣扬盱眙男爵府的美德。也有更多人,千里迢迢来男爵府投靠,期待有口宝饭吃。一架车棚铺满了丝绸和镶着金色的花纹,由三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拉动的奢华马车,由远及近直奔男爵府。道路两旁正在受公社安排铲雪的百姓,见马车奢华,知道车主身份定然不俗,都远远的躲闪。茹太素紧皱眉头,扔下锄头,瞅了瞅身边儿的卫士,对于这种富贵人家,茹太素是有天然的厌烦心理的。所以茹太素准备给他们个教训。不过车夫异常低调,连鞭子都懒得甩出花儿来,只是拽动缰绳,在侍卫的指引下,直奔男爵府而去。这让茹太素心里大为不解。莫非这豪强人物,都转了性了?车驾上的窗户被拍了几下,车夫连忙停住车,负责引路的卫士有些茫然不解的看向探出头来的姑娘。“表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卫士抱拳问道。“这冒烟的弯头是什么?还有这味道怎么那么刺鼻?”被唤作表小姐的姑娘捂着口鼻,皱着眉头问道。因为她刚才沿途发现,几乎整个盱眙,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个冒烟的东西,散发着呛人的气味,莫非这盱眙的八星都有病不成?等到快到男爵府,她更是发现,男爵府这种冒烟的怪物,似乎更多。那卫士转头看向烟筒,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表小姐,您可能是第一次来盱眙,对咱们盱眙的东西,不是很了解。这冒烟的是蜂窝煤炉子,是爵爷被世人称赞的仁政之一。但凡是愿意尊崇法度,归顺男爵府的,几乎家家都有一台蜂窝煤炉子。这蜂窝煤炉子,烧的燃料少,而提供的热量特别多,不论是谁家,有那么个东西,就能保证屋子里一天暖暖的,而且可以烧水做饭,比炭盆不知道好用多少呢。”“这得多少钱?我听父亲大人一直说,想跟你们采买,但是价格一直谈不拢的。”这位表小姐瞪大了眼睛,心想这盱眙百姓也太有钱了吧?这传说中的蜂窝煤炉子,竟然一加一台?那卫士摇摇头说道:“出口的价格肯定是贵的要死,但是盱眙百姓,只要拿着户口本,都能原价买上一台。原价无非就是些料钱,算起来看看才二百文钱,就算是低保户,若是省着点儿吃食,也是够买上这么一台蜂窝煤炉子。”“如此看来,这真的是难得的仁政。可是你们家爵爷,对天下的商旅,未必就有那么仁慈了。”说罢。这位表小姐上了车。心里也不知道是妒忌盱眙百姓,还是为自己的使命感觉到忧愁。这么一位胸怀大略,为民安命的爵爷,会愿意让渡更多的利益,给其他人吗?眼下这时节,大雪封山,封路,哪里都有冻死的尸骨,人们早就绝了外出的心思,一家人围坐在蜂窝煤炉子面前,烤着火做点儿军山工厂派发下来的零碎手工活,那挣的钱虽然不说大富大贵,但是也能糊口。当然,也有富裕人家,就在蜂窝煤炉子上,直接炖上锅子,吃着滚烫的火锅,喝着香气扑鼻的美酒,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当然,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切是谁给的。无数百姓都会在夜色中,朝着那个挂满了红灯笼的男爵府,拜上一拜,不能报答什么,但是心里念叨两句,还是应该的。而这一切,哪怕是只让这位表小姐看到一丝皮毛,也不得不发自肺腑的敬佩。车驾停在男爵府侧门,由虎二亲自接待。“表小姐,您这一路辛苦了。”虎二躬身行礼,算是表示男爵府的敬意。“小女子何德何能,不敢劳虎二将军大礼,快快请起。”车驾的帘子掀开,从中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正是刚才的表小姐,对着虚空做搀扶状。虎二这才起身,对那穿着雪氅,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姑娘说道:“表小姐,今日我家爵爷已经休息了,无法见客。是不是先去见夫人?”那小姑娘点点头道:“那便先去表姐那里吧。”小姑娘心中明白,家族在表姐落难时,未曾有过援手,而如今表姐发达了,却让自己来认这门亲,着实道德仁义之家所为。表姐心中有怨气,不亲自来迎接自己,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小姑娘倒是与自己这表姐经常通书信,想来表姐不会刁难自己。在亲卫的带领下,来到了端木雨荷的房间。端木雨荷披着厚厚的棉衣,手里抱着个茶壶,正挺着肚子向外张望。小姑娘这才知道自己误会表姐,非是表姐心中有怨气,不愿意去迎接自己,实在是已经有了身孕,这等天气可不敢随便出行。“表姐,玉落这厢有礼了。”说着王玉落飘飘万福,端木雨荷已经欣喜的迎了上来,拉着王玉落的手说道:“好妹妹,到了姐姐这里,就当是回家了,来拿着暖壶,速速随姐姐回房。”侍女们搀扶着王玉落进入内宅,而端木雨荷则似乎早有预谋的在房门不远处,与蹑手蹑脚,提着饭盒准备外出的宛娘偶遇了。“爵爷在那边儿歇了?”端木雨荷挑了挑眉问道。宛娘见被主母发现身形,无奈停下脚步,恭谨回应道:“是。”女人那里有不善妒的,只是理智大多数时候能够战胜情绪罢了。但是同样腹中怀有胎儿的端木雨荷情绪似乎并不是那么稳定。指着宛娘,竟然鲜有的说道了两句,“谈恋爱就光明正大的谈,常茂那厮若是有贼胆敢乱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常茂最近屡立战功,相比之下你可就差了许多。连分内之事,怕是都忘了吧?”“小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分内之事。”宛娘顿时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双手扭捏的不知道往哪里放。却见端木雨荷拉着宛娘的手,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对着宛娘瞅了半天,整个人围着宛娘转来转去,看的宛娘将头死死的低了下去。“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宛娘忍不住问道。“你说小姐想让你做什么?”端木雨荷折返做回椅子上,饶有意味的看着宛娘。表小姐王玉落则默默的喝着热茶,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小姐您的意思是,让我干掉张灵凤吗?给表小姐创造机会?”宛娘寻思了半天,得出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合适的答案。王玉落本来正端起一碗茶,想要喝一杯,结果被宛娘一句话逗得将茶水都呛了出来。看着一脸憨态,被自己问的不知所以的宛娘,端木雨荷摇摇头道:“你啊,你,自从跟常茂谈了恋爱,脑子都不够使了。我平白无故的让你去刺杀张灵凤做什么?你忘记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了么?”端木雨荷这才恍然道:“小姐,您的意思是让我保护爵爷的安危?这点儿您放心,今晚我亲自盯着。我也感觉今天情况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端木雨荷这才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当初夫君要娶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在心底就是不认同的,这不麻烦来了。”“表姐,不能把,在盱眙还能有什么麻烦能威胁到爵爷不成?”王玉落插嘴问道。张灵凤摇摇头,“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妙,宛娘,无论如何今晚你得听从安排,老实监视,但凡有异动,一定要保住爵爷和张灵凤的安全。”“小姐,我知道了。”宛娘对于端木雨荷那是绝对的服从,刚想转身退去,却听端木雨荷又说道:“把你的绣花针给我用用,最近给孩子做衣服,有点儿废针。”宛娘不疑有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银针,小心翼翼的递给端木雨荷,恭谨道:“小姐,你用奴家的针可以,但是切记要小心,莫要刺中自己的手指,阵上都涂了麻药的。”“我省的。”宛娘退去,屋中只剩下端木雨荷和王玉落二人。今日寒风凛冽,雪花潇潇,人们都赖在屋子里,围着炉火睡懒觉。而端木雨荷却似乎好无睡意,香炉散发着袅袅的香气,而端木雨荷则手持绣花针,上下跳跃,将一个孩子的小衣裳做的有模有样。宛娘则一袭白袍,俯身藏在房顶之上,任凭风雪也没有丝毫动静。其实倒不是说宛娘跟随朱振久了,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而是朱振认为这种戍卫工作,交给宛娘一个小女子实在是太辛苦了。但是今日端木雨荷忽然安排,让宛娘不得不谨慎起来。身边数十个老手,都与宛娘一般打扮,身穿雪色长袍,藏身于男爵府的每一个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