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阴暗、潮湿……唯有每隔十来米的天窗给这儿透出些许的光明,天窗上的铁栅栏锈迹斑斑,空气里带着令人不适的酸臭味。斐雯丽双手抱胸站在一扇天窗的对面,她修长的身子站得笔挺,尽量不让自己的肌肤接触到这儿的任何物体。仰望着天窗的少女表情沉闷,唯有看到天窗外飞扬的雪花时才微微舒展紧蹙的眉头。“下雪了呢……”她轻轻呢喃道。此刻的斐雯丽未着铠甲,金发被她简单地扎成一个朝天单马尾,贴身设计的蓝白色贵族武士服让她多了一分英气、少了一分柔媚。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英武的美少年,而非待字闺中的公主殿下。她忍着不适再次打量着这儿的环境。斑驳老旧的墙面上遍布黑红色的污迹,地面潮湿,随处可见散发着恶臭的水渍,昏暗的石质穹顶雕刻着劣质的怪兽浮雕,那些浮雕用特制的暗红颜料展现出狰狞的色彩,让整个长窄的休息区充满压抑的气氛。每隔十来米天窗是这儿唯一的光亮,昏暗的光源透过严实的铁栅栏照在地面。在天窗边,全副武装的卫兵们手持明晃晃的武器,他们尽量不离开光源所在,用紧张的神色打量着休息区的人们。斐雯丽是唯一被允许站在天窗处的参赛者。她看向那昏暗逼仄的阴影,那儿或站或坐着各类人种,他们各个袒胸露乳、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与不安。有的人双手抱胸背靠墙壁前后摇晃;有的人则双手交错食指不断点着手背;还有的人双手交握枕着额头祈祷,但一旦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用警惕的眼神瞪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斐雯丽一一看过每一个人,那些战犯、奴隶的神色大同小异,眼神中透着惶恐与希冀。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恐惧与希望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逼仄休息区弥漫。无论这些人是被迫或是自愿参加这场角斗赛,但他们显然都清楚,这是他们唯一重见天日的机会!前提是,杀掉在场的所有人,成为唯一的胜者!视野中,一名身材消瘦、疤痕累累的男子正用额头不断撞击着墙壁,他身体微微颤抖,看上去就像得了癫痫病的患者般精神不安。目光略过那个男人,斐雯丽眼神一凝。在那男子旁边是一个黑发的十四五岁少年,那少年瘦如枯骨,正用小拇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墙壁上的浅坑,当注意到斐雯丽的眼神时,他微微瑟缩地拢住了肩,但很快就还以一个恐惧中带着凶狠的眼神。就像被逼上绝路的幼兽!但其中也有异类。在一处最靠近天窗的墙边,就有一个光着头、身高两米的大汉正用兴奋的表情盯着每一个人,偶尔还会用泛着青紫色的舌头舔舔干瘪开裂的嘴唇。他似乎注意到斐雯丽的目光,看向公主作出一个**的活塞动作,然后兴奋地、带着病态的笑容,作出一个抹喉的动作。斐雯丽没有理会他的兴致,她微微蹙着精致的眉头,仿若示弱般移开了视线。她垂下眼睑,似乎在纠结于什么心事。良久,她双手自然放松下垂,左手缓缓地扶向左腰,右手迟疑地举在半空。她保持这个奇怪的动作大约有两三分钟,最终,她苦闷地阖上眼睑,将蒙着阴霾的蓝色瞳孔彻底掩藏在白皙柔软的眼睑下。这一次,举在空中的右手终于迟缓而坚定地伸向左腰,张开的修长手指收拢虚握,与同样虚握的左手相隔约半尺。然后,右手坚决、迅速地往前一挥。她再次重复以上的动作,每一次动作都变得更加坚决有力,原本笔挺修长的站姿也随着动作的增多而逐渐改变。修长的双腿逐渐将重心下移,看似纤弱却有力的上半身微微前屈。当最后一次动作做出时,斐雯丽整个人便如同弓着修长身躯的银龙般充满了可怕的威慑力。当她右手挥舞而出的瞬间,逼仄的空间里便呼地旋起了一阵劲风,将天窗外飘落的飞雪卷得倒灌而出。站在天窗下的卫兵满脸骇然地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面对的是一只可怕的龙类,而不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少女。那传承自基因深处的恐惧感让卫兵瑟瑟发抖,恨不得远远逃离那神圣无解的传说。一瞬间,仿佛整个休息区的空气都被凝结!那名刚刚挑衅斐雯丽的光头大汗神色惊骇,大冬天里,数颗汗珠却顺着他有着刀疤的古铜色额头流下,渗入那原本疯狂嗜血、此刻却恐惧惊骇的眼珠中。他一瞬也不敢眨眼,仿佛只要视野陷入黑暗的瞬间,那就会被那优雅神圣、散发着银色光辉的知性怪兽撕成碎片。然而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没有发生。做完那个动作后,那美丽而危险的少女只是安静地垂手而立,然后单膝跪地、双手十指交握在洁白的颔下,似乎在默默祈祷。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是埃罗萨骑士的祈祷仪式,与战前单握剑柄、剑尖直抵天空的胜利祈祷不同,那是战后双手交握剑柄,剑尖直抵地面的战后仪式。那是为战死灵魂与自身血腥罪恶祈祷的仪式!埃罗萨骑士们认为用这种仪式能给予剑下亡魂以安息,同时,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净化,坚定自己的信念和道路,不至迷失于杀戮的黑暗欲望中。斐雯丽无知无觉,仿佛沉浸在自己的灵魂世界中般安详。午后阴霾的光亮被天窗栅栏分割,沐浴在阳光中的金发马尾少女仿佛带着神圣的色彩,成了这逼仄房间内唯一的亮色,仿若传说中侍奉神明的天使一般神圣。但对于这些压抑着不安气氛的参赛者而言,她却是祈祷着的残酷天使!当参赛的钟声响起时,斐雯丽才缓缓地站起身。她看了一眼武士服右膝上沾着的污迹,爱洁的少女却没有擦拭的意思,默默地抬起头来看着天窗外的雪花。参赛者们一个个从身边走过,斐雯丽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他们窃窃私语着什么,当经过她身边时,却又会默契地停止交谈,或不安低着头匆匆而过、或用诡异的眼神匆匆一瞥。斐雯丽安静地看着那些人入场,什么都没有说。轮到最后一个有着枯黄金发的男人时,他脚步微微一顿,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小心点,公主。他们打算先联手解决最大的威胁。”斐雯丽一愣,她露出一抹坚强又难过的笑容,让男子看得忘了呼吸。“谢谢你……”公主轻轻说道。“不用谢。”男子擦肩而过,飘渺的声音带着无奈与决然,“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斐雯丽站在原地仰望天窗外的飞雪,当卫兵第三次催促她入场时,她才转身向逼仄通道远方的光亮走去。昏暗中的光亮让人眼睛不适,当斐雯丽走出通道时,环形会场内从四面八方传出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欢呼声。这是斐雯丽第一次觉得,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欢呼都会让人心情愉悦、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