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雨季如约而至。灰暗的天空织起一张巨大雨幕,绵绵细雨,密密斜织。教学楼外是一整排挺拔葱郁的杉树,延伸向外的枝叶乘着风雨,水草般尽情摇曳。渐渐地,雨势变大,沉重的雨滴击打窗户,玻璃温柔回应,碰撞出有节奏的音律,似一支销魂入骨的安眠曲,在宁静的校园里深情演奏。*四楼尽头的厕所,鲜少有人去。正是午休时间,教学楼上下一片静逸。细细听,隐约能听见女生压抑地抽泣声,极度恐惧伴随着绝望,绽放在小小的黑暗世界。厕所角落里,几个混混打扮的女生联手把一个短发女生摁倒在地上。有人拿水管浇水,有人扒校服拍照。被欺凌的女学生双颊印满鲜红指痕,眼泪鼻涕糊作一团,咬着唇不敢哭出声。“砰。”紧闭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正前方的那面墙水痕斑驳,屋外的光亮渗透进布满黑灰的窗户,浑浊的幽光隐隐照亮来者的脸。她两手抱胸,斜靠门框,冷眼盯着屋内发生的一切。*见有外人闯入,为首的金发女起身,艳俗的妆容毫无学生气。“谁让你进来的?”穿着整洁校服的少女扬唇微笑,指指门上的指示牌,印着“女生厕所”的标识。她若无其事地走近,随便选了间厕所,前脚推开门,后脚被人掐住手腕。“你是不是聋了,听不懂我说话?”权威遭人挑衅,金发女面上挂不住,五指不断收力,声线拔高,“滚出去,不然连着你一起收拾。”“放手。”那人回过头,眸底灰暗发白,没有聚焦点。金发女心头一怵,强烈的窒息感生生卡在咽喉,可身后有人在看,即使再害怕也没有退后。“我再说一遍,放手。”“你哪来的狗东西...你...啊!...你干什么!”尖利的惨叫在半空切断,她被人强行扯进厕所单间。关门,锁死。“哐。哐。哐。”巨大撞击声紧随其后,哀嚎不断,惨烈至极。没多久,叫声戛然而止。胜利者缓缓起身,整理被人抓皱的校服,淡定开门。借着拉开的破口,里头的场景一览无余。金发女颤巍巍地跌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像极了一只被虎豹反杀的豺狼,狼狈又好笑。*“大姐大”被人轻易干掉,其余几人抱团往角落缩,眼神里充斥着恐惧与胆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校园霸凌这种事,见一次管一次。”女生瞥了眼身后那滩烂泥,脱下校服盖在浑身湿透的短发女身上,眼皮一抬,轻描淡写道:“一分钟,全给我消失。”几人吓得慌忙逃窜,走之前不忘带走吓到腿软的金发女,走到厕所门口被叫住。“高三(五)班,安岚。”她无所谓地笑笑,“想找麻烦,随时欢迎。”*屋外风雨咆哮,敞开的大门灌进微凉的寒风,吹散空气里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没事吧?”安岚收起眼底的锋芒,声音变得柔软,“要不要去医务室?”短发女生劫后余生,抓着她的手宛如摸到救命稻草,眼泪不停地掉,泪水顺着下巴砸在校服上,晕开一圈一圈水渍。“谢谢你。”她哽咽道歉,大概没想到看似冷漠的同班同学竟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相救。“谢什么,我又不是专程来救你的。”安岚转移视线,神色不自然地说,“学习委员,老师喊你回去收作业。”“嗯。”她疯狂点头,在安岚的搀扶下起身。*返回教室的路上,两人很少说话。浅墨色的乌云遮天蔽日,漾开一片模糊的深灰色。顷刻间,雷声轰鸣,大雨倾盆。子弹般的雨滴弹射在地面,很快打湿半边长廊。下楼梯时,短发女忍不住偷看她一眼。冷茶色长卷发,侧颜线条流畅且柔美,肤白细腻,唇角微翘,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侧看是少女的清纯,正面是实打实的浓颜系美人,五官深邃明艳,眼神犀利,攻击性很强。“看什么?”她语气不冷不热。女生收回视线,“对不起。”两人一路走到教室外,安岚忽然停住,直视她的眼睛。“欸,你是不是喜欢江潮?”“嗯?”女生抿唇,腼腆地笑,“嗯。”“不要喜欢那个家伙,他就是一个超级无耻的大渣男。”“好,好的。”“对了,衣服洗干净还我。”撂下这话,安岚傲娇转身,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教室最后一排,是安岚的根据地。校服被她借出去,里面只剩一件贴身白色短袖,走廊里吹了一路风,入座后手脚冰凉,强行扒了好同桌的外套。好同桌昨晚不知去哪里瞎混,补眠一上午,这会还没清醒,稀里糊涂被人抢走外套,人还处在混沌中,眼睛睁开一半,压嗓警告。“识相的给我穿回来,饶你不死。”安岚充耳不闻,用笔轻戳前座人的背,嗓音一软,“苏苏,暖手宝借我用用。”女生合上手里的书,转身,两手摊开放桌上。安岚秒懂,笑嘻嘻地把手放入她的掌心,等待那抹深入骨髓的温暖。苏钦洛紧紧包住她的手,用力摩擦,很快擦出些许热意。窗户半开,风吹进教室,吹开那头柔顺的齐腰长发,荡漾于半空的乌黑发丝遮盖眼睛。柳叶弯眉,眼尾上翘,很漂亮的丹凤眼。“你又跑哪里疯去了?”苏钦洛话里带笑,难得从那张清冷素净的脸上看见几分烟火气。“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好同桌还在醒瞌睡,听这话就笑,“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好听干什么?”安岚的白眼扫过去,“江潮,你搞清楚一点,我是去解救你的爱慕者于水火之中,你不磕头下跪感谢我就算了,还跟我阴阳怪气,渣男。”“全校,不对,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渣男,用得着你说?”“不要脸。”“本公子乐意,你管得着吗?”“...”苏钦洛摇头,闹剧看了足足三年,闭着眼睛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坏脾气的少女跳起来暴打少年的头,少年躲闪不及,挨了两下后开始哀嚎求饶,一边躲一边护着那张招蜂引蝶的脸。“喂,打哪都行,别打脸。”*两人闹得正欢,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踢开教室后门,走进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为首的男生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若不是穿着外校校服,看着像是某某同学的家长。“谁他妈叫安岚?”他嗓音粗犷,一开嗓惊醒教室里正在午休的学生。安岚看向壮汉身后的金发女,狗仗人势还这么丢人,缩在后头当乌龟。她冷笑一声,刚要上前,江潮一把扯过她手腕护到身后,苏钦洛也跟着起身,和他并肩站一排。江潮微抬下巴,漫不经心地笑,“我们都叫安岚,有何指教?”胖子没想到有人帮她出头,目光上下打量这个高过他一个半头的少年,嚣张气焰减弱。“她打了我的妹妹。”“所以?”“放学,校门口见。”胖子梗着脖子飙出狠话,带着那群人转身离开。教室很快恢复平静。江潮眯了眯眼,嗤笑,“我没听错吧,刚才他说....校门口见?”“没听错。”苏钦洛淡声,“千真万确。”他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安岚,夸张地用手画十字。“阿门,请保佑他们活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