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唐苒拉着罗津买了个小桶,学附近的人赶海玩,乔芄和罗盛在未收的遮阳伞下坐着吹风。夜晚的海边很冷,幸好早上出门唐苒多拿了件衣服,乔芄不至于挨冻,她裹紧外套,老大爷一样双手揣在袖口里,思考着要不要回去。刚来一天就走,总觉得为了男人不要妈妈,会伤害到她老母亲那脆弱的心肠。晚饭时罗盛就在发消息,乔芄以为他在和那个女孩儿聊天,结果罗盛突然开口,问她和郝加诚联系过没有。午饭时聊了会儿,下午在玩就没有联络,对话框里的消息停在乔芄的自拍照。背景是餐厅的星空墙,乔芄觉得很好看,想让他夸一夸,结果这个对浪漫过敏的家伙一句点评都没有,只冷漠的让她好好吃饭,就再不回复了。乔芄掏出手机,确认郝加诚没有发来消息,问他怎么了。罗盛把手机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指尖轻点屏幕:“看完给他打个电话”乔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罗盛也不解释,只让她自己看聊天记录,乔芄只得拿起手机往下翻。竟然是和施枻在聊天,基本都是他在说,罗盛跟着附和一句。得亏这人是个话唠,讲的仔细,乔芄才得以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原是晚上一行人组团去湖边看灯会,到了那儿才发现周围的人全都成双成对,连周寻都带了女朋友,有人不想吃狗粮,有人嫌弃电灯泡,于是很快默契的散开了。人太多,施枻被撞了几次后,骂骂咧咧的领着郝加诚往清净的地方走,不巧遇上几个朋友,非要邀请他们去附近喝一杯。几人离开湖边,钻进一条窄巷,里面是一条古街,街道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小酒吧,施枻瞧郝加诚兴致不高,特意选了家相对人少的店。也不清净,台上年轻的女孩子扎着两个麻花辫,弹着吉他,唱着英文歌,嗓音清亮,很是欢快,大概有点名气,没唱几句底下就有人鼓掌,郝加诚挨着窗户,被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吵得烦躁,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施枻倒是觉得很好听,站起来鼓掌,坐下后用胳膊肘抵了抵郝加诚,让他出来玩了就高兴点。酒没喝两口,寒暄过后,其中一人忽然揶揄郝加诚最近运势不错,不仅和陈总合作,还被美女示爱,听说他身边那个小助理在追求他,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跑来跑去,颇为殷勤。又说谁谁谁路过公司,在街边看见他的助理在和一个男人聊天,俨然修罗场,摇头感叹,不是省心的人,要不得。看似关心,但是配上不屑的眼神,轻浮的语气,这番话就变了意味,明显是故意奚落,想看郝加诚的笑话。施枻眼皮一跳,顿觉要坏事,这人该不是来找茬的吧?见郝加诚沉默,那人又提起自己的那些女朋友,句句不离钱,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郝加诚,乔芄对他的喜欢不纯粹。施枻头疼的扶额,已经后悔答应过来喝酒了,他偷偷打量郝加诚脸色,见他忽地笑起来,意识到这是他发飙的前奏,急忙去拦,手还没伸出去,郝加诚抬腿就往那人身下的凳子踹了过去。力气很大,那人手里的酒撒了一身,椅子退出去好远,发出刺耳的地面摩擦声,人踉跄着站起来,椅子却直接翻了过去。这么大的动静,众人目光从台上齐刷刷移到窗边,歌也停了,有人掏出手机打算拍视频,被郝加诚一瞪,悻悻的收了回去。施枻转过脸去,不打算管,怕郝加诚发起火来连他一块揍,又不是不知道这人拳头多硬,一想起来脸上就泛起记忆疼痛,揉揉脸,他决定不闹出人命就装死。郝加诚却没再有动作,大概那一脚已经泄了心头的火气,他转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那人羞愤,又不得不忍下来的模样,嗤笑一声:“一杯酒还没喝完,就变狗嘴了?还是说本来就是狗,所以闻到点味儿,就迫不及待凑过来了”“不想好好喝?那就别喝了”玻璃杯离桌面一拇指距离,郝加诚直接扔下,发出非常清脆的碰撞声,吓的另外两人一抖,不敢说话。从郝加诚玩酒杯开始施枻就绷着神经,生怕他一个冲动朝人脑袋砸过去,时刻准备去挡,直到看见他放下杯子,才松了一口气。郝加诚站起来,准备离开,施枻急忙推着他往外走,边推边跟另外两人道歉:“不好意思,他喝多了,我们先走了”郝加诚却没动,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一圈,心里已经有数。他和周熤罗盛施枻几人,因为身份和产业联系在一起,成为合作伙伴简单,成为朋友却是很难得的事情。竞争嘛,很正常,每行每业都有,他这个人很懒,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很满足,惹起这桩祸事不过是开辟新产业的事情漏了风声,只是还没开始就找上了门,这群人也太沉不住气。背地里想怎样谈论都无所谓,但是贴脸输出,就太瞧不起他了。把卷起来的袖子往下放,郝加诚慢悠悠地开口:“那人叫什么来着…渝波是吧?”见几人变了脸色,他笑着说:“看来他没跟你们讲实话,乔芄是我女朋友,可不只是助理,这么点消息都查不准,真是废物,还有…”他敛了神色:“我这个人不仅护短,脾气还很差,所以,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议论她”三人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找茬的先怂了,郝加诚忍不住想翻白眼,他拍拍最先挑事那人的肩膀:“既然你让大家扫兴,那就你请客吧,椅子钱别忘记赔给老板”对话停留在一张漆黑的照片,乔芄放大才看出是郝加诚的背影,在酒店的湖边。施枻说出了店后,郝加诚情绪很稳定,和他说话也有回应,像没事人一样,结果回到酒店就溜进后厨找了个桶,跑湖边钓鱼去了,到现在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劝他回去,理都不理。乔芄用罗盛的手机问他周熤不在么。施枻回复周熤在陪太太逛街,他不好意思打扰,说着又拍了张照片过来,腿上一片大包,被蚊子咬的够呛。他实在仗义,这种情况没扔郝加诚一个人,在旁边陪着。乔芄猜到周熤大概没去,如果他在,那帮人不敢胡说八道,怕是酒吧都不敢进,周熤这人气场过于强烈,在他旁边,人总不自觉收敛,说话都下意识过一过脑子,某种程度来说,挺可怕的。郝加诚就懒散多了,不开口时看着很和善,开口也就嘴巴损点,脾气着实不算差,轻易不会生气,那人本想看笑话,没成想踩到了雷点上,乔芄猜测两人不太熟,应该是那种朋友圈里一面之缘的人,大概率还有点仇视郝加诚,故意来隔应他。乔芄感动于郝加诚对她的维护,但更多的是忧心,罗盛催促她赶紧打个电话去哄哄,不然郝加诚怕是要在湖边坐上一夜,他倒是没事,施枻却扛不住,快被蚊子咬哭了。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生气就喜欢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窝着,一个姿势半天不动,不消气不回家,遭过罪的罗盛在心里默默为施枻点蜡。乔芄问他:“那三个人是谁?和郝加诚有过节么?”罗盛长长的嗯了一声,像是知道什么,又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来查”他接下这件事乔芄就放了心,笑着问他:“你说,他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先答应我呢,就非要把事情都掌握在手里才能安心吗?他在国外那么多年一直都这样吗?”罗盛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非也非也,得看是什么事”“你知道,他有点问题”罗盛指了指眼睛,又指向心脏:“这是心病,很难治好,加诚这个人,越在意的东西越谨慎,尤其感情这一块是他的空白区,他很无措,说白了,就是在害怕失去”“越在乎,越犹豫”罗盛耸耸肩:“这是好事,说明他很喜欢你”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郝加诚目前状态不太好,先前他虽然在犹豫,但是心情很放松,现在好似有点焦虑,这很不妙。乔芄不介意等,前提是他得开心。罗盛说:“我们回去吧?我还挺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精彩”见他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乔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许欺负他”罗盛哎呦一声:“我的姑奶奶,讲点道理行吗,就郝加诚那个德行,谁敢欺负他啊?我不想活了”回去这个提议正中乔芄下怀,不过有点为难:“刚来就走,妈妈会不会不高兴啊?”罗盛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真是越来越像加诚,得了便宜卖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走了”隔一会看一眼手机,没接到消息就很沮丧,丝毫没有旅行的兴奋劲,和在郝加诚身边高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罗盛又不是傻子。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无耐地说:“?行吧,谁让我是你哥哥呢,为了减轻你的负罪感,这个锅我来背,我去和阿姨说”见他往前走,乔芄笑着拿起手机打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一片蛙鸣,没人说话,乔芄偷笑,捏着嗓子说:“哪家活菩萨大晚上不睡觉,在河边以身饲蚊子呀?哦~原来是我家的老板呀~”郝加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后电话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会儿,乔芄听见一个人大叫:“哎呀!”施枻嗓门很大,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出声音里的气急败坏:“郝加诚!你他妈居然扔石头砸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不陪你了,自己喂蚊子去吧你!”“噗!哈哈哈哈”乔芄很不厚道地笑出声,这时她才明白,那阵响动是郝加诚在草丛里找石头的声音。笑够了乔芄才放软语气去哄他:“大晚上的又钓不到鱼,蚊子咬着多难受啊,好啦,回房间休息吧”郝加诚装哑巴,没办法,乔芄只得挂断电话,打了视频过去。接通后郝加诚已经在收鱼竿,他弯下腰提起水桶,一手拿东西,一手拿着手机往回走,侧脸看着很不高兴。出来玩还莫名其妙被三只猪针对,白白生一肚子气,乔芄觉得他快委屈死了,笑着逗他:“钓到鱼了吗?别是喂鱼去了吧?”郝加诚挑了下眉头,意思是瞧不起谁呢,然后把镜头给到了桶里。好几条大鲫鱼,还有一条红尾,收获颇丰,竟然真的在钓鱼,看来是化悲愤为了动力。乔芄竖起大拇指,在这些鱼面前,自己的担心显得很多余,这么些年,郝加诚早已很擅长自我调节,想到这又觉得很疼,不由得想对他更温柔一点:“老板,这两天眼睛疼过么?”郝加诚摇头。“没疼就好,回去擦点清凉油,不然晚上要痒的睡不着了”乔芄发现他脖子上起了好几个疙瘩,身上肯定更严重。爱生闷气真是个大问题,如果今晚施枻不告诉罗盛,这个人宁愿在湖边坐一夜,也不会给她打一通电话。哪怕这会儿她主动联络,他依旧没有想说的苗头,自我消化是很痛苦的事情,以后得想办法让他改改。见他点头答应,乔芄又想,幸好,还算听话。她盯着郝加诚的脖子:“蚊子估计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饱”郝加诚又把镜头给到桶旁边的袋子,乔芄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瞧,俨然是盒蚊香,她半张着嘴,很是无语,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夸他聪明。准备的还挺充分,但是那么大的地方,蚊香有什么用。一路聊回房间,见时间差不多,乔芄便跟他说:“洗完澡早点睡觉吧,别熬夜”把手机放到洗漱台旁边的架子上,郝加诚低头洗了把脸,意识到她要挂电话,湿着脸抬头看她。水珠沿着眉骨往下划过脸庞,长年梳上去的刘海落下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隔着碎发,在泛黄的灯光下看过来,眨啊眨的,竟然有点乖巧。那只受伤的左眼看人时很空洞,这会儿沾了水色,有种脆弱的美感,乔芄心里发软,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啦?”郝加诚转过脸去,一言不发,下颚紧绷,瞧着像生了气,很是委屈。又闹别扭,乔芄故意刺激他:“不说我就挂了,还在海边呢,要回去啦”闻言郝加诚急忙转过脸,完全忘了控制表情,一脸不舍,乔芄笑着把手机放到桌上,枕着手臂凑近屏幕哄他:“逗你呢,先不走,老板,你是不是想我啦?”不用问,光看这道直勾勾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乔芄的渴望,偏偏他嘴硬,不肯说。郝加诚明明知道,那天晚饭时只要他示个软,撒个娇,哪怕说一句舍不得和她分开,乔芄一定会留下来和他度过假期,可谁让他骄傲,做不出和长辈抢人这种事,心里再不舍,也要故作大方。一点都不坦率,乔芄头痛,又止不住对他心软,就算郝加诚一句好话不说,她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就赶回去,毕竟出了这个事,她实在放心不下。两人对视着,一道远光灯照过来,乔芄眯着眼睛去看,认出是罗盛的车,他在催她回去。郝加诚终于开了口:“你…”“嗯?”乔芄给罗盛发消息让他等一会儿,没动,还是坐在桌上等他。郝加诚垂着眼睛,不敢看她:“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几乎就是在说想她了,乔芄心跳的剧烈,脸颊发烫,耳朵通红,幸好夜色浓重,他看不清楚。以为见他示弱自己会高兴,结果恰恰相反,乔芄很难过,她还是更喜欢他傲娇的模样,她希望郝加诚从来自信,从来张狂,从来耀眼。但是被他需要这一点,又让乔芄抑制不住的高兴起来,她故意说:“有点事儿,可能要多请两天假呢”郝加诚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川字,拒绝的很干脆:“不批”乔芄笑了:“骗你的,后天就回去了,中午出发,到时候一起吃晚饭吗?”郝加诚这才松开眉头,意识到刚刚的失态,忙说要洗澡了。挂断电话后乔芄眨了眨眼睛,抑制住眼眶的酸意起身离开。沿着阶梯往上面公路走的时候她在想,如果知道感情会让郝加诚变得脆弱,她还会把他拖下来吗?会,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她会更勇敢,更直白一点,不会让他有一丝不安。她心里明白,这是无可避免的,爱是双刃剑,甜蜜的反面是痛苦,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两者完好的分开,就连掉落的碎屑都是两者的混合体,互相交缠,密不可分。走到车边时唐苒下车迎她,见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乔芄问她:“妈妈,明天我回去,你说买什么花好?”盲目悲观无用,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尽快回到郝加诚身边去,和他开心地度过最后两天假期,这比任何胡思乱想都实在。最重要的是,要打破郝加诚的忐忑和犹豫不决,同他正式确认关系。她不想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