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周全”退路安排,任锦欢愣了愣,缓缓抬眼,“在你看来,我今天和你谈这些是因为顾虑我的利益、计较损失吗?你所做的是在针对我的上级,针对我们这个整体,难道仅凭我和你那点肉体关系,我就能安心置身事外吗?”
金向棠神情一顿,回头冷声道:“那你要我做什么,我今天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也不是只想和你谈这些公事。”
任锦欢应道:“你回来难道不是为了上床肏我吗?”
金向棠一瞬僵住,随之压着怒意看向他:“你就是这么想的?”在漫长寂静中,气氛一点点冷下去,他不留情面审问对方:“我已经解释了我的立场和考量,对于你们战研、以及你的秦老师,从公正角度讲,这就是一个他们应该面临的结果,难道你不知道秦恒平时也在圈地拉拢派系,你们战研和一些业务因为所谓‘人脉关系’彼此串通,在报告中做春秋笔法,从上到下,你们内部投机取巧、虚与委蛇,还剩下多少真正客观做事的人?”
依然是“投机取巧”,依然是“虚与委蛇”,同样的措辞再次铺面砸来,他仿佛被这些形容钉死在相框里,金向棠逼近他:“所以你今晚在这质问什么,哪怕是你手下那件事,他触犯公司红线是不争事实,不管名单是否更换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即使我知晓并提前告诉你,你难道还想包庇他吗?”
窗外电动车再次发出突兀鸣响,一声比一声急促,像个哮喘病人,在这紊乱心绪的嘈杂中,任锦欢目光黯下去,却有种莫名清醒,他看着虚空异常平静道:“是,我会包庇他,这就是我们部门的行事作风,也是我的。”或许从一开始,我们本质就不同。
“你还有没有点原则!”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开了闸,金向棠厉声斥问。
“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那你呢!你也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有你的原则,有你的公平无私,但这些在我生活处事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你如果要用这些标准审判我,那结果只能让你失望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将这段关系私有化,无论工作、日常,他早已为对方越过雷池,但私心这种东西最遭受不住原则的惩戒,尤其来自被交付私心的一方。
两人彼此对峙,将暗藏的矛盾悉数暴露出来,即使本不用走到如此地步。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他们原以为可以留下体面,但最近的误会实在太多,盘踞在各自生活中,如同缠绕打结的织线,一根根梳理起来已然消磨掉所有耐心。
金向棠道:“也是,我不应该低估你,你从来都有你的法子,你可以去找文延、你师兄杨争,或是成家熙、时露他们,我相信以你的本领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帮你,能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人,而不是我。”
你一定要这么讲吗?任锦欢紧抿双唇,“你说得没错,公是公,私是私,是我思考深度不及你,没有你这样的高度考量问题,所以,出于你的经营规划,我建议我们关系到此为止,这样你也不用违背原则来特殊关照。”
金向棠蓦然怔住,握紧手心,愤怒、失望、挫败……诸多情绪堆积在房间中,连同着过往那点温存欢乐,最终,说不清是哪种情绪点燃他,他怒极反笑道:“关系?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本来就无名无义,又哪来的结束?”
无情话语直截了当讽刺到当面,任锦欢眼珠颤了颤,愣愣抬头看他,唯有关系这件事,他不希望从头到尾被否定,一些酸涩情感刹那间从心头涌上目眶,但是房间一角只亮了盏不甚通明的壁灯,金向棠没有看到他眼底波澜。
许久过后,他抑制住胸腔翳气,拾掇起属于他的自尊,抬眸将男人最后一粒衣扣系好,不带感情温声道:“既然如此,你还在我家这里做什么?”
金向棠阖上双眼,下一秒,拿起外套走出了大门。
屋内回归到彻底平静。窗台边的鱼缸随着关门声震了震,两条锦鲤受惊般东游西奔,贴着玻璃壁寻求出口。
窗外第三次响起电动车鸣,小区内终于有居民忍不住喊骂起来,他走到阳台边上,直到最后一步才意识到窗帘已经被拉合,他目光迟滞盯着帘布,盯着外面树影,将头靠在玻璃窗户上,仿佛变成了鱼缸里的鱼,整个房间像落在浅滩的海螺,最深处传来历历回响,有刚刚,也有过去,他寄居在这些记忆声音中,一遍一遍,半晌,在闭目瞬间,他落了泪。
金向棠翌日醒来,酒后头疼仍未缓解,他没有睡多长时间,脑内全被那个人占据,在逐渐回轨的理智中,他记起昨晚对话,一一缕析条分自己的情绪本质,慢慢生出懊恼与自嘲,他不是一个轻易爆发脾气的人,而回国后为数不多的几次似乎都与对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