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锦欢微微点头,等待她下文。Jennifer往前坐了坐,道:“锦欢,你来公司有两年了吧,感觉还好吗?”
这就开始叙旧了吗,他暗想。但凡与员工谈话,如目的是加薪晋升等宣告,必要欲扬先抑,给甜枣前先来一棒槌,让你一边感恩还要一边督促自己进步,但如是裁员劝退,则要欲抑先扬,卖点情怀、一顿褒奖,最后似是百般无奈地送走你。
任锦欢面不改色,表达公司很好,在这认识了一群朋友和很厉害的人,非常感谢公司的栽培,尤其是文延给了许多指导和机会。Jennifer眼睛不眨,满意地看着他。
“我听文延说,你和他都是江苏无锡人,这真是缘分啊。”她朝文延看了一眼,对方配合地笑了笑,“毕竟北上的南方人在我们公司是少数,所以还能在同组遇到老乡真的……难以置信。”
“确实。”任锦欢暂且忽略她的成语。
“我知道大家工作很辛苦,很多南方朋友来北京后,都不是很适应这里,像雾霾沙尘、天气干燥、冬天太长等等问题,锦欢你是不是也有同感呢?”
任锦欢十分上道地表示同意,并顺着她的话发表了一些个人看法,Jennifer睁大眼睛不住点头道:“I see,I see……”
“OK,那让我们suppose一下,”她双手击掌道,“如果现在有一个去南方城市工作的opportunity,for exale……深圳,那是不是刚刚我们所讨论的问题就disappear了?”
任锦欢脸上浮现出诧异,此时此刻,恰到好处,他将获求答案的目光转向文延,文延欲言又止敛了敛眼神,Jennifer见状,不由加快语速,配上手势道:“锦欢,我们都认为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员工,年轻、认真、有能力,无论是你的绩效,还是周围人评价都能prove这一点,但是,像你这样有无限可能性的年轻人,有时候需要你小小地broaden the scope,走出你的舒适圈,深圳的海外供应链组就能提供这样一个机会,你仍然可以发挥你的talent,去实现价值……Anyway,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这番话。”
任锦欢低头沉默许久,等再次抬头时,给出回复道:“我理解这次安排,但顺从内心来讲,我还是想和延哥一起工作,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实现你说的价值。”
文延心头一动,不忍地看向他,Jennifer则倒吸一口气,这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难劝,不会又和赵芹一样谈崩了吧?
她还想继续说服对方,文延却阻止她:“Jennifer,剩下的我来和小锦聊吧,辛苦你了。”
Jennifer露出标准笑容,待出去后,文延坐到任锦欢身旁,他最近在工作上甚不顺心,外派一事更让他左右为难,前几年在公司他自认是个风云人物,但中年危机的提前让他在这个熟悉的行业圈里也开始仓皇起来。
学校、工作、资产、相貌,都可以说远甩常人一大截,纵然是和前妻离婚后,身边也不无机会,但他唯独对面前这个同乡下属有着难以言说的隐秘情感,上下级恋爱是很多单位的大忌,他自然知道,却仍想一步步突破对方的防守,甚至会罪恶地想,如果对方因这次外派而作出一点底线上的让步,以此来求他,他说不定会找找其他办法。
许是他沉默太久,任锦欢微微转身向他道:“延哥,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要紧。”
文延疲惫道:“刚刚你对Jennifer说的那些话我很感动,我和你想法一样,是真的不想把你派到深圳。”
“但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任锦欢摩挲着拇指,轻声道,“如果我平时能再努力一点,让自己的能力配得上你给我的机会,也不会让延哥你陷入这种困境。”
“不、不,小锦,你已经做得很好。”文延摇头解释道,“是我对上管理不到位,所以老板那边才有非议。”
“延哥,我知道你有苦衷,其实刚刚回复Jennifer时,我还有些话没说,虽然内心不愿意去,但我不会按内心行事,从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一刻开始,我只有一个选择。”他目光不移地看着男人,眼眸里像藏着一口古井,是平静的温顺,也是决绝的自弃,虽然不地道,但为了目的,他只能挑起文延的负罪感。
文延心中被遗憾填满,是遗憾保不住这位周到体贴的下属,还是遗憾那个未遂的罪恶念头,可能都有,于是只得找补道:“小锦,你不用担心,你先去深圳,大概忍耐上半年,我再找机会把你调回来。”
任锦欢自然不信这空头支票,但面上仍说好,等走出会议室,他神色无异地接了一杯水,人都是利己动物,阶段性宽容是为了更深的企图,揣摩人心是门学问,与年长者相处无非一条准则&ash;&ash;中年男士需要被理解,中年女士需要被欣赏。
他看了眼时间,临近十点,今天他也累了,接下来得好好琢磨下金向棠那边的说辞。
第二天,北京骤然降温,天气预报说有局部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