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钢笔时因为手指发抖,钢笔尖在纸上划了一长道,一直划到了办公桌上,方言看着笔尖发了半天愣才放下。
桑奕明送的钢笔,方言前几天才拿到办公室里用,他没想到第一次用桑奕明送的钢笔写字,竟然是用来签他们的离婚协议。
方言不想让自己的手指继续发抖,最后用力攥成了拳头,但顾得了这头又顾不上另外一头,方言松开拳头,手心用力捂着脸,捏了捏鼻根,想要压住眼眶里那些不受他控制的情绪。
-
-
晚上下了课,方言不想那么早回家,也没心情自己回去做饭,随便在路边的快餐店里扒了几口才往家走。
今天早上的天就一直半明半白,到了下午就彻底阴了,灰黑色云层积了老厚,天气预报说又要下雪,刚进夜就起了风。
离婚的事把方言所有的感官都严严实实占满,没留一丝缝隙让他感觉天气是好是坏是冷是热。
他到家一开门,客厅灯亮着,暖气往他身上一烘,方言才感觉出自己身体里灌了一身冷风,外热内冷让他双腿都在发软。
厨房里有脚步声,方言没想到桑奕明已经回来了,平时工作日的这个时间是见不到桑奕明的,这些年桑奕明很少比他回来得早,今天甚至已经做好了晚饭。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桑奕明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筷子规规整整摆正。
三菜一汤,餐厅里都是饭菜香,红汪汪的油闷虾就摆在餐桌正中间,方言上一次吃多了,现在看着就已经没了胃口。
“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方言把包里的离婚协议拿出来,推到桑奕明跟前,“你看看,协议里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挑个日子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
桑奕明推开离婚协议没看,只说:“公司财产跟股权问题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少说一年半载,多的话可能得好几年,所以现在还离不了。”
方言当然知道处理那些会非常麻烦而且耗时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分桑奕明的公司,他打开离婚协议,指了指离婚协议里财产分割的部分。
“你说的这些都用不着,我已经在离婚协议里写好了,我自愿放弃,除了这套房子,其他的我都不要。”
“不行,”桑奕明说,“在结婚之前我就说过了,如果以后你想要离婚,不管是我婚前的财产还是婚后的,都会分你一半。”
方言只记得桑奕明愿意跟他结婚,他当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至于桑奕明说的别的有的没的,他压根儿就没往心里记。
桑奕明这么一说,方言还是有点儿印象的,他垂着眼皮回忆了半天,突然抬起下巴说:“我记得你还说过,如果以后我哪天想要离婚了,可以随时跟你提。”
桑奕明端着碗,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嚼,头也没抬:“我不记得我说过这话,财产问题处理起来很麻烦,离婚的事再等等吧。”
“不用等了,其他的我都不要,我只要这套房子。”
桑奕明不接话,方言不吃饭,他就自己吃,今晚做的菜味道一般,不如昨天做的,有的咸有的淡,油闷虾也不好吃,他吃得没滋没味儿。
方言又问:“你五年前会准备离婚协议,一定是跟我过不下去了吧?”
桑奕明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筷,看着方言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方言知道,这是他说对了,他又摊开离婚协议,把最后签字的页面推到桑奕明眼前:“因为车祸又耽误了五年,就到此为止吧,你还年轻,35岁的男人正是好时候,没准儿以后还能遇见你真正爱的人,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不会,没有别的人,”桑奕明看着离婚协议后面方言签的字,还有页角那一道长长的钢笔划痕,“我也从来没想过别人。”
方言声音急迫:“那是因为,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我从小对你就有执念,我一听说你要跟陌生人相亲结婚,就跑到你家堵着你的门,我就想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陌生人哪有我了解你啊,我知道不能随便进你房间,不能乱坐你床,不能乱动你东西,衣服换下来一定要当时就洗掉,洗手池洗完了手,一定要擦干净上面的水珠,不然会被你嫌弃。”
“我当时只想着,陌生人哪会有我对你好啊,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了……”
方言又把离婚协议往桑奕明面前推了推:“那时候我心里还特得意,觉得自己了解你,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不过是你的习惯,其实没人能真正走进你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