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洛醺得意的道:“就是这样。”
沈稼轩隐隐一笑,自始至终他还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只感觉洛醺小小年纪颇能处变不惊,说起来他对洛醺不是很陌生,都因为洛醺来冲喜之前有个小插曲,周氏静雅,久病不愈,县里看了省里看了,名医看了江湖郎中也看了,一直就是恹恹的,茶饭不思,婆母沈老太太忽然就想会不会是邪病,也就是冲撞了什么妖魔鬼怪,于是请了村头的柳姑子来看,说是周氏阴气太盛,需要一桩喜事来冲散。
柳姑子是山上的尼姑还俗,这年月出家的女子越来越少,出家不如出嫁,出家吃糠咽菜还得干活,出嫁倘若嫁个好的,那就是荣华富贵,嫁个差的凭着自己给他睡,也能混来三饱两倒,所以庵里只剩下柳姑子时,她也动了凡心,更怕这乱世神佛也无法保佑她不遭到胡子或者是军阀的侵犯,于是唯有下了山,靠给村里人收魂看邪病糊口。
于此沈老太太就张罗给儿子纳妾,她早就有这个心思,只因为儿子三房媳妇,独有周氏生下的沈皓暄这一个男娃,远远不够开枝散叶的数目,于是请了媒人,做媒人的,大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找到了洛醺的父亲,一个家徒四壁想卖女儿,一个想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子冲喜,两方面一拍即合。
可是沈稼轩不同意,他怕自己再纳妾,那就不是冲喜是催命,周氏贤良淑德,对他纳妾从来都是双手赞成,但沈稼轩感觉她是心口不一,没有女人喜欢自己的丈夫去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斩钉截铁的拒绝,但冲喜势在必行,他不同意,八面玲珑的媒婆就突然想起了沈家小少爷沈皓暄,于是,洛醺就被接了过来,说是童养媳偏大,却又是童养媳的处境。
话扯的有点远,洛醺已经解释过了,大家齐齐把目光看向沈稼轩,祝子雄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的手上,沈稼轩或许觉得洛醺言之有理,或许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手一挥:“放了。”
祝子雄被松开,他伸展一下被扭住太久酸痛的胳膊,看看洛醺,明白她刚刚是为了救自己,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掉头而去。
顾芝山和沈家的护院仆人也都散开,大堂里只剩下沈稼轩和洛醺,他在地上踱着步,看没人了才叮嘱道:“沈家名声不可辱没,我就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下不为例。”
洛醺“嗯”了声,想想不妥:“叔,假如他再来呢,您不了解他这个人,倔强的很。”
有备无患,她想先在沈稼轩这里讨个人情,祝子雄行事莽撞,经常像脑袋被门挤了或是被驴踢了。
沈稼轩道:“经过今晚之事他最近应该不会再来,假如你不能保证以后之事,改天回去看看你爹,也顺便要他找那个小伙子谈谈,他既然师从于你的父亲,一脉相承下来也应该通达事理,你已经是我沈家的少奶奶,他再继续纠缠毫无意义,除了有辱斯文,还丢你洛家的脸面。”
洛醺想笑,洛家的脸面已经不值钱,爷爷那辈子拖儿挈女的来闯关东,如今只剩下父亲一个,还是个相当穷酸的秀才,如今这年月秀才不值钱,值钱的东西都在那些有兵马有枪杆子的人手里。
但既然沈稼轩这样说,洛醺唯有又“嗯”了声。
沈稼轩道:“去睡吧。”洛醺刚想转身他又叫住:“那个,名字不错,洛秀才果然了得蕙风如薰。”他说着还抬头望望门外,月色如水,春夜幽然,好一个蕙风如薰。
洛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羞涩道:“什么呀,是醉醺醺的醺。”
沈稼轩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
洛醺抬头看着他解释:“我爹说了,大俗就是大雅。”
沈稼轩赞成的点点头:“这个醺,应该有个说法吧。”
洛醺忽而又害羞了:“我到四五岁走路还不稳,像个醉汉,这是我娘说的,而我爹说,屈子尝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我爹却反其意而用之,众人皆醒唯我独醉,他说现在这个世道,唯有浑浑噩噩才能苟且偷生。”
唯有浑浑噩噩才能苟且偷生?沈稼轩黯然望着门口,道:“去睡吧。”abcdefgabcdefg